陆母葬礼的那天,阴雨绵绵。
楚虞站在不远处听着男人撕心裂肺的声音。
这是她认识陆佔八年以来,头一次听见男人这么哭。
罪魁祸首江唯晨在一旁安抚着他,时不时还擦拭眼泪。
楚虞抬头望了望天,心里涌起无限悲哀。
究竟是什么促使原本相爱的两人走到了如此地步。
楚虞不懂。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连安慰阿佔都失去了资格。
此时的她,更像是一个赎罪者。
被带到墓前,被按在地上。
她也想哭,可声音终究抵不过陆佔的悲鸣。
“我真的好恨你,可我心里又惦念你。”向来狠辣洒脱的男人,这一次却隐约有了哭腔。
望着近在咫尺的矜贵面容,楚虞心想,谁又不是呢?
昔日男人的眼中存在浩瀚星海,以及深不见底的情深。
如今,却可见一斑。
那些温情似乎被五年的玄冰冻住,再不外露分毫。
“阿楚,我们该怎么办呢?”男人的声音故意压得很低,可又断断续续地开口:“我原本想着,我们把五年前的债还一还,这样大不了,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这应该是楚虞接触陆佔心最近的一次,男人的温声软语,赤诚相待。
在这一刻,都显得弥足珍贵。
爬上高位的掌权者都有种狠辣冷然的模样,陆佔在外人眼中也是这般。
可此刻的他,似乎又是五年前那个只与楚虞好的人。
思绪回笼,楚虞一眨不眨地盯着陆佔的双眸,似乎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只听那悲痛欲绝的声音响起,像把钝刀在打磨她的神经。
“可你却斩断了我最后一丝温情。”
“那是我的亲生母亲啊,阿楚,你怎么就能那么狠心呢?”
楚虞听着男人唤她的名字,纵有千言万语,却也堵在喉咙,悄无声息间吞咽下去。
此时那些不明不白的事,在此早已多说无益。
“你让我怎么办?你的心里可还有我这个阿佔?”男人双眸通红地望着咫尺的楚虞。
那眼神,似曾相识。
仿佛八年前的初见,只不过深处夹杂了两条人命。
一条埋葬在黑漆漆的地下,饱受蚊虫叮咬啃食。
一条葬于绵绵雨季,再也见不到光。
楚虞浑身都在抖,牙齿乱颤,呼吸急促,却硬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陆佔的脑袋抵在楚虞额前,用着最平淡的语气,却说着最痛心的话。
“五年前的那天,我是要向你求婚的。就连我妈,也早早地给你准备了嫁妆。她说楚虞没有家,以后嫁过来便没了娘家。我们定要好好待你,让你重新有个家。从此后陆家,不光是你的婆家,更是你的娘家。”
陆佔的话,宛若利刃,狠狠刺在楚虞心间,挖出了一个大洞。
“啊……啊……”楚虞发出了痛苦低吟的声音,整个人的表情都很是狰狞。
她抽搐着却心痛着,整个人像被电击般,始终找不到解决的法子。
“所以你当时是如何下去得手呢?”
陆佔缓缓起身,眼神慢慢变为冷漠。
无论他多爱楚虞,可也不会枉顾母亲的一条命。
这是他们之间永远无法横跨的沟渠。
低头看着楚虞痛苦的样子,陆佔也在想,楚虞现在还在装什么?
是因为他说的那番话吗,所以她心生内疚。
“阿佔,怎么就成了这样呢?”楚虞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向男人的裤脚。
却不曾想,她的手瞬间被男人踢开。
有些过于遥远的声音响起,楚虞觉得,自己和她的阿佔似乎又要远了些。
“楚虞,你我之间的八年。今日起,烟消云散。可你害我母亲的一条命,便从今天开始还……”
男人说完后,便蹲下了身子。
只见他抬起楚虞的右手,目光由冷漠转变为憎恨的刹那,楚虞的手断了。
他下了狠手,却也只听见楚虞小幅度地抽泣。
“今天便先废了你右手,免得你再祸害她人!”陆佔说完后,便不再看楚虞一眼,直接转身离开。
烟雨蒙蒙,楚虞侧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只觉得心湿漉漉的。
一只手换了一条命,陆佔终归是给了她一份情。
可她还是忍不住地哭,她恨自己当年的鲁莽决定,恨自己当年没有与陆佔破釜沉舟的勇气。
她恨自己识不破江唯晨的阴谋,硬生生将局面搞成了这样。
更恨自己护不住乐乐,看不住陆母,寻不回陆佔的爱。
可这些,又能怪谁呢?
楚虞不信命,不信天。
可此时的她,却固执地相信自己是个扫把星。
也许没了楚虞的陆佔,能生活的很好。
可没了陆佔的楚虞呢?
楚虞不敢想,因为诚如陆母所言,她没有家,却一直把陆家当做家。
如今家都没了,她还能做什么……
墓地里总会响起哭声,形形色色的人到这都会哭上两鼻子。
可今日的哭声,却格外长久。
像是压抑了八年,委屈了八年,又丢失了半辈子……
陆佔回到家后,楚虞才浑浑噩噩的从墓园地上爬起来。
她跌跌撞撞地走下山去,却在尽头看见了撑伞而立的江唯晨。
“怎么样,这种滋味好受吗?”江唯晨穿着雪白的连衣裙,言语却像个读蝎。
楚虞不想搭理她,此时的楚虞早已被刚才那场葬礼耗尽了心神。
那里不光埋葬着陆佔的母亲,更葬着她和陆佔的爱。
“我就喜欢看你这副沉默的样子,因为你无能反抗。”江唯晨像个疯子般笑着,显得格外癫狂。
“阿佔!”
听着楚虞呼喊的声音,江唯晨忙慌乱回头。
可转头后,却什么也瞧不见。
正当她打算回头质问楚虞时,肩膀却被楚虞一撞,腿弯更是被踢了一脚。
整个人跌在台阶上,滚落了好几层。
楚虞往下走了几步,她的腿也在疼,可在江唯晨面前依旧是风过无痕般开口:“少惹我!你欠下的债,撒过的谎,总有一天都会偿还!”
江唯晨雪白的衣服上都是泥印子,可她还是笑着看楚虞:“那我们就来比一比,看是你揭开我的谎言快,还是你在陆佔的心里死去得快!”
楚虞听后,身心一震。
当楚虞要继续开口时,却见江唯晨的眼神幽幽落到她垂落的右手上。
“阿佔下手也真是狠,不过谁让我喜欢呢?”
江唯晨原本还要嘲讽几句,却见楚虞一脚踩在她的腿弯上,用力碾动。
“快去你儿子的墓地看看吧,我可不是阿佔,还会给那个野种留个完好的尸骨。我要他,挫骨扬灰!”
看着江唯晨的疯狂,楚虞忙跑下去打车。
当她赶到那片埋葬乐乐的荒野时,果然看到一群人在拿着铁锹。
一些不好的记忆涌来,楚虞发出了悲凉的呐喊。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