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谢锦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在那个古旧的四人间里,周围还是那么嘈杂,几个女人正叽叽喳喳聊着天,时不时往她这边看上一眼。
谢锦沉默着躺在窗尚听着,没过一会就闷得心烦,一挺身从被窝里猛地爬出来,“嚯”的一声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动作勇猛的让几个聒噪丫头顿时噤声。
几个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后,其中一个丫头丢了手中的瓜子,什么也没说,冷淡的开门出去了。另一个左右两边看看,犹豫一下,也跟着出去,只剩下最后一个,颇为无助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两手端起桌子上搁瓜子的小碟,小心翼翼的递过来:“那个,八小姐您要不要吃点?”
谢锦冷眼瞧了她一会儿,伸出手不耐烦的挥了挥:“行了你也出去玩吧,不要看着我了,我再睡会。”说完一把拉过棉被重新盖住头顶,整个人埋在床里,只露出几缕头发在外头。
那丫头抿抿嘴角,将瓜子碟放回桌上,转身出了门。咔的一声轻响后,整个房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屋子内外温差颇大,虽刚刚立了春,但现在天气还是有些微寒,日前又下了场雪,是以尽管在高照的太阳下,东风吹在脸上还是让人难受的不行。
小丫头快步离开了这一座陈年旧院,穿过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又过了一潭结着薄冰的湖,眼前景象渐渐明丽起来。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一丛丛腊梅泛着香,庭院里嫩黄并粉白,不见冬意冻景寒,反见春绿袭人面。这一片富丽怡人与方才旧院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这便是江南金陵世家谢家的祖宅了。
小丫头压下心中的畏意,整整衣服进去,里面又是另一番见景。
堂下坐着众多女眷她不敢多看,当头首位坐着一雍容老妇,精神满面,十分威严,正是谢家老祖宗了。
“怎么回事?那混账东西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谢老夫人一见她进来就皱着眉头问。
堂下的女眷闻言都将目光放到丫头身上,看的她一阵紧张。
“秉老夫人,八小姐整三日都在窗尚歇着,并未出事。”
“什么八小姐?她也配!”谢老夫人啐了一口:“到底是贱人底下出来的奴才秧子,不干不净,整日就知道仗着谢家女眷身份惹是生非,胡作非为,平白瞎了我谢家声名。既已住在丫鬟房,就不要叫她再回来,明日就把她撵到外院去,眼不见为净。”
这话说的着实凶狠,丫环不敢接话,场面冷了一瞬,就听一旁一个雍容华贵的美貌夫人笑劝道:
“老夫人莫气了,不过是个淘气的丫头,她还小呢,又是家里的正经小姐,哪能真住到外院去,这要传出去人家该怎么说。现在的惩罚对她一个小姑娘已经够严厉的了,不若过两天就让她回来吧!”
“还回来什么!”谢老夫人眉毛倒竖,脸色冷硬,语气中是一分也不掩饰的嫌恶:“这混账东西惹出这样的事还好意思以谢家小姐自居,我说出来的话哪有收回来的理,撵到外院去,我只当谢家死了这个人。”
这字里行间已是愤怒至极,美貌妇人似是还想再劝,但想及最近那件轰动整个金陵城的丑事,也只是轻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丫环听到这里,已经知道最终结果了,若说之前还有挽回的余地,那现在就一点可能也没有了。
整个谢家的夫人掌事姑奶奶全在这里,谢老夫人又是副冷硬的狠心肠,说出的话就是板上钉钉,就是四老爷以后想劝估计也没法子了。
丫环领命退下后,走出这间精致富丽的厅堂时,隐隐听见里面又起了新的话题。
“老夫人且消消火,别气了。思瑶才刚遣人送来一只细长颈窑白瓷的长寿瓶,正让我插了梅花给您送来赏玩呢,这不,我才刚让丫头折了梅枝放进去。”
谢老夫人语气立刻变得和蔼起来,和方才判若两人:“二丫头有心了,她在太学还好吧?”
“一切都好。”
……
谢家的行动力一向很强,在谢锦还想着怎么摆脱这几个丫头获得一点私人空间的时候,她就被家丁从内院赶到了外院,独自分到了一个更加破旧的单人间,收获了原主老娘身边的妇人一名,外带降了身份的楔子一张。
更要命的是,似乎原主的孪生弟弟也受到了她的牵连,被恼怒的谢老夫人赶到了她的隔壁,虽然隔着内外院的一道墙,但生活质量还是下降了不少。
而跟在她身边的妇人也是明里暗里的叮嘱数落,这么一连串的事情砸下来,饶是谢锦心里强大,也不禁有点焦头烂额的感觉。
这名倒霉的被弄到外院照顾她的妇人是原主老娘的陪嫁,人不坏,心眼实,就这么被赶出来也没生出多少怨气,就是话太多,太能唠叨了,逮着一天得数落她七八遍。不过也托唠叨的福,谢锦很快就搞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谢锦的娘亲姓李,原本是谢家四老爷偷偷养着的一个外室,因深得四老爷喜欢,怀上孩子之后就被接回了谢家,成了姨娘。
外室无论在哪里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是以李姨娘一直不怎么招谢家人待见。不过她的肚子争气,来年就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就是谢锦和弟弟谢弈。
双生子因为比较罕见,在这里象征吉兆,所以姐弟俩在谢家的生活还不算太难过。可到底外室之子不怎么光彩,在这深宅大院规矩重的人家里更是见不得光,也就勉勉强强度日。只不过李姨娘就没那么好运了,没逍遥两年就因病去世了。
因着谢老夫人一开始就不待见姐弟俩,也就没有开口让四夫人抚养他们,姐弟两人一直是在李姨娘的两个陪嫁妇人和两个贴身丫鬟的照顾下“快乐”的长大的。
然后就不可避免的,长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