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再到黑风崖下,哪里还有此前的破旧茅草屋?月色倾下,众鬼面前。那就是一座偌大的楼房,此间幔帐飘飘,说是深门大户里的闺楼也不为过。
暮双双趴在树枝上,饶有兴趣的听下方鬼魂议论。几百只鬼魅或是围成一团,或是围着小院大门张望。但是更多的却是围着门口的石板指手划脚。
“大哥,你能认识这上头写的都是啥不?”
“老弟,你没看见我缺了只眼睛看什么都是一半吗?”
暮双双一听,本在扯树叶的手顿在半空。
“大哥,你说鬼王的脾气是好还是坏?要是遇上一个火爆脾气,我们这不是送上门去找虐?”
“小弟,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倒是听稻草窝的王翠生说了,鬼王长的是浓眉大眼,笑的是唇红齿白,你一见他准能想起唱大戏的。你别说,王翠生说着说着都说笑了,可见这鬼王一定是个亲近鬼的。”
这番话说的端端正气,直教人一听都觉得是真的。暮双双手里的稻草顿时脱落,摇摇晃晃的从空中飘下,正巧落在那被称为大哥之鬼的头上。
“听大哥这么一说,那鬼王长的不是比我们要齐全多了?至少不像你我缺胳膊少眼睛的。鬼王果然是鬼王啊,浓眉大眼,那大眼岂不是跟牛眼可比?”
呸!你的眼睛才跟牛眼一样,你全家的眼睛都长得跟牛眼一样!
暮双双一骨碌从枝头爬了起来,往下一看。顿时满头黑线,心道:“我的娘自己喂,你就不能来个五肢俱全的鬼?你看看你看看,不是少眼睛就是少只腿,要不是就垂着舌头到处晃。难怪会吓死人!”
暮双双正想坐下来再听听这些鬼的谈话,往下一蹲,只觉得臀部下方柔软异常,用手一抓,一手的黑线缠绕。
“啊——”暮双双一声惨叫,一个移步就从枝头窜进了阁楼。枝头之上,面露笑意的头颅慢慢撩起长发,满脸的坑坑洼洼,脸颊上冒着脓水的大泡在月色闪闪发光,露出猩红的嘴唇,慢慢吐出几字:“娘子,你怎能跑得如此之快?”声音娇媚滴水,咋一听只道是哪个邀宠的妻子撒娇嗔言。
树下的俩鬼也听到这声惨叫,俩人同时抬起头来,看了眼只有头颅的某鬼,不满的嚷道:“姓高的,你不是才娶了媳妇,怎么也跑到这来?”
头颅在树干上蹭了蹭,不满的说道:“休了休了,我要换媳妇!我刚瞧见一有手有脚,长的别提有多像我年轻时的模样,我一定要把他娶过门当媳妇!”
树下俩鬼闻言,不约而同撇过脸,嘴角抽搐不再看它。头颅越想越乐,四处摇摆间更是得意万分,在枝头上蹦来蹦去,就等着暮双双从阁楼里出来。稍倾,那小弟端详了一会石牌才又说起:“大哥,我瞧着鬼王的侍卫条件容易的很呐。一要懂得各种逃生手段,二要有个才艺就能上任,这一看,岂不是容易的很?跟在鬼王身边,总比当个孤魂要强上百分。”
“那是,就是在兄弟邻居面前,也是极有面子!”那称为大哥的鬼似乎想到以后的锦绣前途,大嘴越裂越开,这一下竟裂到了眉头。忙换来小弟帮忙扯回。
正在俩人繁忙之际,阁楼小院的门忽的吱呀一声开了。从中出来个扎着小髻的年轻姑娘,穿着一声天蓝长裙,腰上素白的腰带在月色下隐隐带着一份光亮。那姑娘一言不发的看了眼四周,面色平静的走到石板前,一手扯下原先贴的告示,一手掏出另一张告示,在石板上一粘。再细看,那告示已经牢牢的粘在石板上面。
群鬼心下大惊:这姑娘瞧着跟人一样,要不是月色下实实在在是没有影子,谁还相信她是鬼?就凭这手法,鬼王还不知道有多厉害呢!
小翠干净利落的将新写的告示贴上,回头一看,只见一群面色迥异的脸孔贴了上来。小翠仿似没有看见一般,转手就往里边走了。
新出的告示,墨迹未干,空气中还有着丝墨香味。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道——
鬼王新上任,各级衙役从缺。今鬼王府邸招手衙役若干,有德有才者皆能报名。而因人数众多,故以下三条皆过者方能入选担任。
一、五肢俱全,五官端正。
八字一出,只听见一声:“小弟,把你眼睛借我一只!”
二、能力超群,有节有操。
寡妇刘一看这行,大乐:“我可是有知府老爷亲自颁发的牌坊,鬼王这写的莫不是就是我?”
众鬼怒,合力丢出鬼群。
三、衷心不二,有才艺者优先。
告示小字:一旦入选担任,则填写契约,一式三份。具体事宜有鬼王出面详谈。
众鬼看完告示,各自都垂下眉眼,暗自思索自己是否能过关。毕竟呆在鬼王身边。确实要比自己独自在外要抢上许多。有些肢体不全、五官不正的鬼当即就垮下了脸,哀怨之气顿时充满整个空地。
“还真是阎王贴告示,鬼话连篇。”忽地,有一道含笑男声隔空响起,还不待众鬼细看。只余下一角大红衣袍消失在虚掩的门中。
“哦!原来这门没关!”当下就有鬼兴奋起来,想进去看看。只是刚刚踩下两脚,就听到一道大力风声,那鬼就被扔出了大门。
众鬼相视一眼,不合格者再也没有上前一步,只是守在门口想看看进去之鬼都是哪些?陆陆续续,又有十几只鬼顶着众鬼嫉妒的眼光飞快的逃进大门。直到——
“我说,你都知道这是干嘛的吗?这字你都认识吗?”满含鄙视的眼神彻底爆发出一干鬼魅的内心想法。
在一干鄙视眼光中,一脚蹬红衬黑革履、身穿素白锦袍男子扬起头来,白白净净脸上一点酒窝若影若现。男子低头,咬了口大红的冰糖葫芦,口齿不清道:“知道呀!”
“知道个屁!你个小娃娃还没这石板高,你凑什么热闹!”打头的瘸腿男鬼当即不满,立马吼道。
小孩童一听,扬了扬手里的冰糖葫芦,正了正脸色,老气纵横道:“大叔,你鄙视我是不对的,虽然我知道你这是在嫉妒我羡慕我。可这毕竟不对,爹爹说了,除了我娘谁都不能鄙视我,大叔,我要打你!”
瘸腿男鬼闻言,瞧着小男孩脸上鼓起的大包,顿时觉得可笑至极。手下一痒,捏了过去。
“砰——”一声顿响,只见孩童晃了晃满是肥肉的拳头,小嘴一撅,秀气的吹了吹。眉头挑起,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我说了,除了我娘亲谁都不能鄙视我!”小身子一扭,往门板边一闪,不见人影。而原先那个瘸腿男鬼,众鬼当下无聊,随即找了找,却在山顶崖边看到一只老狼面露凶光龇牙咧嘴,四脚底下正是那只可怜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