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几乎所有的食客都跑了出来,探头观看起来。
曹端认得那矮胖子,他的名字叫做吴德,字子厚,是本县品阶最大的京官户部主事吴行家的衙内。因为曹家是商贾中人,一向不在他的眼里,而曹端呢,也对他幅看天走路的趾高气昂样子看不上眼,是以两人并没有什么接触。
他不由皱眉道:“好久没有看见这只苍蝇了,怎么每次见到他,总是那么令人反胃败兴呢?”
朱松道:“他父亲吴户部前些天回家省亲,听说了他的行径,便给他禁了足。据说,这第一个告黑状的便是这望月楼的李掌故的,说他经常在这里白吃白喝还殴打客人,弄得这位衣锦还乡的大人很是下不来台,回家自然便拿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出气了。如今,这圈里的小猪又出来拱地了,不消说,一定是他父亲已经回京去了,再也没有人能管得了他了。”
曹端听得怒火中烧,不由怒道:“吃霸王餐还有理了,待我——”
他正要下楼,却被朱松一把拉住。,道:“大哥,别!这掌柜的可也什么好东西,就让他们狗咬狗吧!”
曹端问道:“怎么说?”
朱松笑道:“大哥莫非忘记了小弟的身份。上次方大个子那事情,也是这望月楼的李大掌故让人告的状。当时,他不过就是在这里打了个抱不平,出手重了点,把楼下这个活宝打得在窗尚躺了两个月而已,不想这掌故竟然为了撇清干系,让人去衙门告了状。你说这——”
不待他说完,曹端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回了包间之内,任由下面那伴奏曲在耳边狂野地响着。
三天之后,朝廷果然下诏,册封婕妤刘氏为后,大赦天下,除大辟之囚、元祐党人,其余在押犯人,尽行释放。
婺源县大牢外。
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不到一点的年纪,一张威武的国字脸配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颇有不怒自威之感。他肩宽臂长,体格极为挺拔,整个身躯看上去给人一种力感。
他缓缓走出牢门,旁边不时有看牢的皂隶低头和他打招呼,他竟全然视而不见。施施然走出牢门,他抬头望望远处初升的太阳、莽莽的青山、青砖黑瓦的楼宇,感觉这一切是那么的亲切。他忽地产生了一种冲动,于是,他忽地仰天长啸:“我方十三郎出来了,我终于又出来了!”
其余陆续走出来的囚犯虽然被他这惊雷一般的吼声震得耳膜直响,但却丝毫不敢去打扰他的雅兴,忙捂着耳朵绕道而走。因为牢里诸人,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很多人身上条条杠杠的“纹身”都是拜他所赐。
“啪啪”,掌声响起,方大个子低下头来,便看见自己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三个人。当先一人,面目颇为英俊,就是脸上那坏坏的笑意让他很容易产生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而他身后,并排站着两人,其中一个白衣羽扇,比起前者还要俊朗几分,眼神平静;另外一人身材也颇为高大,虽然比起自己来还是要小一号,但站在人群中,也足以傲视群雄了,他**着上身,双目却有些不怀好意地望着自己,仿似要把自己吃下去一般。
“原来是西城的三位小官人,怎么?有什么指教不成?”
曹端“嘿嘿”笑道:“主要嘛,当然是来祝贺方兄你吉人天相,得脱樊篱,其次,还有一点小事要和方兄谈谈。”
方大个子脸色不变,说道:“曹小官人有话直说便是,不必来这些虚套!”
曹端笑道:“好好,我就喜欢方兄你这直来直往的性子,够爽快,够男人!既是和爽快人说话,我也就不拐弯抹角的了。是这样,西城皇城庙外的那块空地颇为开阔,在下前些日子见了,觉得荒废了可惜,便在那里建了个蹴鞠场。后来才听说是贵教静坐之所——”
“不行!”方大个子的回答十分干脆。
“姓方的,自己忍你很久了,你不要他妈的罚酒不吃吃敬酒,癞皮狗吃屎不知道香臭。我们弟兄三人来和你谈,不是怕了你,而是让你三分,你可要分得清好歹,惹恼了兄弟们,谁也不怕你!”马富贵虽然在曹端面前象只猫,在别人面前却是十足一只老虎。
方大个子听了马富贵的满口颠三倒四的脏话,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冷冷说道:“废话少说,划下道来吧!”
马富贵正要继续喊骂,却被曹端伸手止住,他笑道:“那依方兄看,这道应该怎么划呢?”
方大个子道:“我听说你曹少爷家传武学是一方之冠,早就有些技痒,想领教一下了,这次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讨教一二,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啊?”
曹端道:“如此最好,两人争斗,既不怕劳师动众,以致变生异端,结果更是一目了然,干脆利落,我同意。”
方大个子眼中闪过激赏之色,道:“那咱们就开始吧!”
曹端摇头笑道:“方兄不必心急,你刚刚从樊笼中出来,心神状态难免受到影响,在下也不愿占你这个便宜,况且这里人多眼杂,也不利于施展吧。我看,还是改日选址再战吧。”
方大个子看了看四周,道:“也好,那就明天晚上,咱们在城隍庙外的相见,争的本来就是那块地方,在那里决出胜负应该更有意思的。”
曹端道:“方兄真是个急性子啊,好,明晚就明晚。既然这样,就不打扰方兄了,告辞!”
说着,他当先快步而去,朱马二人连忙快步跟上。
走出一段路,马富贵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大哥,你怎么就答应了那小子单挑呢?”
曹端反问道:“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群殴?咱们下面那群公子哥能斗得过那些被信仰蛊惑得失去理智的摩尼教徒吗?难不成栽赃陷害?”
朱松笑道:“大哥你一定是有了定计了吧?”
曹端笑道:“什么叫‘定计’?难道你以为我那种行奸耍赖的破落户吗?”
朱松忙连连摇头摆手,说道:“大哥,您误会了,我只是说——”
曹端笑道:“算了,我懒得和你计较了。我虽然没有什么定计,但也不是那种干板之人,合理利用规则还是必须的,你们明白吗?”
马富贵道:“我明白了,就是尽量给他制造一些麻烦嘛。我明天去请一个锣鼓队来,你们一开打,就命他们死命给我敲,我就不信他不中招?”
曹端一拳记在他的胸口,说道:“去,你想害死我啊?你看那大个子说话声音就像打雷一样,能怕你的锣鼓吗?你这不是要对付他,倒是要对付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