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份,天空一片灰蒙蒙,海鸟的声音显得刺耳而响亮。
夏洛没有什么值得收拾的,望着自己那朴素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椅子,一把黑刀。
腰间的刀,来历与他一样,神秘莫名。
这些就是他睁开眼睛以后的一切,面对离别,他没有惆怅,只有淡然,他整了整衣领,把连鞘的黑刀别在了腰间,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望无际的海洋,就在眼前,几叶轻舟在微风的吹拂轻轻互碰,脚下是湿润的土地,黑色钢底长靴踩在上面,溅出了几丝汁液露水。
兰斯已经站在了门外,脸上挂着期待的笑容,跟几个送行的好友聊着天,有说有笑地。
这几人,自然不是送夏洛的,他在这里,并没有多少朋友,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朋友。
那天之前,他冰冷漠然无法亲近,那天之后,即使他再如何让自己表现得接地气,仍然没有办法扭转他们心中对自己的印象。
自己,仍然是那个可怕的杀神,沾满鲜血,却没有一丝表情,杀人如麻,每次看到他,只会联想到那尊如邪如魔般的身影。
尽管他拯救了村子,可是,他却不是英雄。
除了兰斯,也许兰斯是个好人,也许他有着自己的算计,也许他只是单纯的不怕夏洛,总之,这么多年来,唯一能与夏洛说上两句话的,只是老镇长以及兰斯。
陪伴他的,是无数的书籍,无数的小说故事,以及一些海上轶闻。
可怜吗?或许吧,但夏洛却是没有多少感觉,也许是没有拥有过,也谈上不上失去……或者,他内心深处,也渴望着一丝真正的友情,或者,这才是他出海的真正目的……真相,谁知道呢?
“夏洛,起来了!?”
“走吧。”夏洛轻道,却是望也没望兰斯旁边的那几个人,兰斯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微笑道:“不去道个别吗?”
夏洛望了那些人一眼,看到的却是淡淡的畏惧,他们脸上挤出勉强的笑容:“再见了,夏洛,祝你一路顺风。”
夏洛咧嘴一笑,看不出一丝勉强,似乎跟发自内心没有分别:“一路顺风!那么,再见喽!你们这群王八蛋,记得想我啊!”
“哈哈哈……”兰斯一边笑着,眼中却是泛出了一丝复杂,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将心中的话说出口。
他回头望着自己的朋友:“顺利的话,我今晚就回来了,回来喝个酒!”
“兰斯你这王八蛋别乱立旗子啊!”
“滚!”
夏洛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看上去,气氛甚是融洽。
……
斯亚王国,建国于两百年前,地域版图甚小,与其说是王国,倒不如说是什么爵士的领地更为恰当,只有三个城市,甚至国王还没有参加世界会议的资格。
但斯亚王国,并不以武力立国。
这里出产一种叫做钨石的矿物,用途极广,可用作铸炮,建筑。在锻钢的时候,加上一点钨石,便可以让锻造出来的钢铁拥有更为出色的韧性以及耐热性。也因此,不管是海军或者是海贼,或者一般的军队,也经常来这里进行采购。
夏洛虽未出过海,但自小除了练剑,便是看书,对这些事情,却也是了如指掌。
……
小船还未抵达码头,夏洛目光锐利如鹰,在海上远远眺望,将远处景物尽收眼帘。
整个港口镇外,许多大船,双桅的,三桅的,甚至还有着一艘五桅大船停泊在四个码头的两边,桥梁之上,人来人往,忙碌非常。
工人苦力搬运着一箱两箱很沉重的东西,汗流浃背。
应该就是钨石。
货物不是从城中运出,所以那矿山应该在斯亚城附近。
所以,这里的守卫未必森严,因为守卫大部份都是守着重中之重的矿山,而非随时会有海军出现的码头。
只是这些夏洛都没有怎么在意,只是看到的时候,无意识的想到了这些,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这种本能代表着的是什么。
观察、分析、联想、推理。
“喂,兰斯,钨石应该很值钱吧?”夏洛问道。
今天的风儿并不甚喧嚣,所以兰斯不得不撑着桨,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道:“值钱啊!当然值钱!一百公斤的钨石都可以卖过几百万贝利的,这可以说是暴利。”
“这样啊……”夏洛嘴角微翘,“要不去抢他妈的?反正我买船也要钱是吧?”说着,又摇头轻笑:“可是抢了就得当海贼了,这买卖不划算,想办法偷他几十斤走?”
兰斯虽然与夏洛认识甚久,但实际相处时间也怎么长,他有些惊奇地说道:“怎么偷?”
“区区几十斤算不了什么吧?背着跑不就行了,或者等哪艘商船开走的时候上去杀人越货也是个办法……只是,怎么脱手也是个问题,嗯……”夏洛轻抚着下巴,目光平静,但话句却透出了一种肆无忌惮的张狂之意,完全把法律踩在脚步。
口中说着不想当海贼,但实际说的话比海贼还狂。
兰斯嚅嗫,不敢答话。
见状,夏洛却是不屑地笑了一声:“哈,跟你开个玩笑看你紧张的,抢船这种事,吃力不讨好,就算抢了,我一个人也不好把船走起来,虽然关于航海术的书看了一些,但没有实际操作过,我也不敢在茫茫大海上飘流。”
夏洛目光微厉:“我买船就好了。”
兰斯松了口气,夏洛虽然经常说笑,但是,他的笑话却不怎么好笑。
他总是给人一种感觉就是,他真的会去做,他还记得四年前发生过的事,当时有海贼来犯,他开了个玩笑,说把那些海贼船给烧了,结果夏洛也是笑着回答,当天晚上海边可是红红火火一大片。
自此他就不敢开这种玩笑了。
“你哪来的钱?”
“抢呗!”
“跟你说认真的。”兰斯真的怕夏洛一言不合就去抢劫了。
夏洛拍了拍身上的黑刀,轻笑道:“别忘了哥是什么人,听说大海贼都在海军挂了名,杀了有赏金,随便杀了几个拿去领赏不就有钱了。”
对于一个比自己小得多的人自称哥,兰斯置若罔闻,只道:“你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够响,你就这么有自信可以打得过那些有悬赏的大海贼?我们燕子镇是来过几次海贼没错,但你要凑够钱买船,那些小蚊子可一点用都没有。”
“嘿。”夏洛笑而不语,对于自己实力拥有最基本的信心,这是所有强者必备的条件,夏洛不清楚这些,可是以往的杀戮之中,他可是一场未败,甚至都没受过多重的伤。
人不存在天生谦卑,当你身边全部对你只有敬畏而无亲近,但你随意可以掠夺一切的时候,难免会有几分骄傲。
他相信着自己的剑术。
……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很快,小船便靠近了码头。
兰斯随手把船上的绳子绑上了一边的码头支柱上,便从船上一跃而起,抓住支柱,一甩,灵活地落在了码头之上……没办法,人家的码头是给大船上下货的,支柱离海平面足足有三米之高,这种小舢舨还真够不着。
夏洛嗤笑一声:“垃圾,看我的。”
他背负着双手,踩着支柱横梁上,一个翻身,华丽无比地跃上了码头。
“别太张扬了。”兰斯下巴努了努,指向一边。
码头的地形,四条极长的桥梁,大概七八米宽,随后是一个像是临时村镇之类的平地,有些小型的酒馆,小贩,沿着大道再往后一点,便可以看到了一座城墙。
而兰斯示意的,便是那些在村镇中来回巡逻着的军队,这些士兵手握鸢形盾,腰持佩剑,手穿皮甲,看似威风凛凛,神圣不可不尊重。
夏洛心中了然,这些军队应该是在保护着钨石产业。
在夏洛用着那嚣张无比的上桥方法之后,为首的那名队长便打量了他一眼,目光似有不善。
夏洛有所感应,凝神回望,眉头轻皱,随即露出了一丝轻蔑,随即又是轻笑道一声:“一群垃圾玩意。”
夏洛可以说是剑术高手,杀过的海贼以百为数,一双眼睛对一个人的实力判断不能说精准无比,却也少有差错。
一个人可以没有实力,但绝对不能够没有眼光,不然到哪天惹到不能惹的人,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是老镇长在夏洛小时候经常说的,虽然他对那老变态挺不以为然的,但这句话,还是记在了心中。
此刻,他仅仅是扫了一眼那些士兵,便看出来了,除了为首身披盔甲的士兵长以外,基本都是垃圾,没错,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脑袋虽如雄鸡般骄傲昂起,但目光却毫不凌厉,反而无神茫然,懒洋洋,有几个连头都没抬头,似乎因为阳光太刺眼。
鸢形盾也是随手握着,一点提防的心态都没有,要真有外敌入侵,放冷箭,恐怕这里就得死上一片。
个个皮光肉滑,身体浮肿,训练不足,酒肉过剩,脚步虚浮不稳,这些走起路更连拖带滑,根本连走都懒得走的‘精锐’,不是夏洛自夸,他出手,这些士兵熬不过一分钟。
说是垃圾,可能都有点侮辱垃圾了,至少垃圾有些还能循环再用,按夏洛的话来说,把这里垃圾塞到他们自己的嘴里就完美了。
垃圾都该放到一起,而不是放到港口去抵御海贼。
连血气都没了的士兵,别想他们可以跟凶残的海贼,又或者比海贼更加凶残的夏洛交手,肯定是一触即溃。
“喂,兰斯,这些垃圾真的能守城吗?”夏洛毫不忌讳地说道,声音还颇大,似乎一点都没将那些士兵放在眼内,说着,他又用着鄙夷地眼神望了他们的背影一眼。
兰斯一惊,低呼道:“这话要被人听见,我们两个以后都别想进城了。”
夏洛无所谓耸了耸肩:”可是是垃圾就要认啊!这些王八蛋要有海贼攻城,几分钟就完事了,嗯,那为首的还算有几分实力,只是其他人,啧啧啧……”
“……”兰斯也不知该回复什么了,沉吟半响,最后只好深沉地说了一句:”我们进城吧!”
夏洛两人沿着大道走了一会,便来到了城门之外。
城门不高,有些发旧,风化情况略显严重,夏洛觉得自己要是上前用手指都能慢慢把这城墙给抠穿,心中一动,问道:“斯亚城平常赚这么多钱,就没想到修缮城墙,换一下士兵的吗?”
“谁知道啊!”这夏洛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问题,接下来是不是还要问为什么斯亚城握着军事要材,却连世界会议都参加不了啊?这种问题谁会知道啊?
夏洛手指在墙壁上摩挲一会,冷笑一声:“看来对海军还挺有相信的嘛!”他自己得出了一个结论,他转头又望向码头方向,心中一动,今天出海,时间似乎是选对了。
带着几分蛋疼的兰斯带着夏洛走进了城门,旁边是络绎不绝的商人,出入都排着颇长的一条队,士兵有些懒散地检查着他们的货物,但却没有人上前拦住兰斯跟夏洛。
“你跟他们有亲?”夏洛眉毛一挑。
“蛤!?怎么可能,斯亚城入城收税只对带货出入的商人,像我们这种空手而入的,谁管我们?”
夏洛一脸奇怪地明知故问:”那么如果有什么海贼山贼之类的进去了怎么办?”
“谁知道,我又不是城主,关我屁事。”兰斯已经不耐烦夏洛这些有的没的问题,而且夏洛根本自己都知道答案,这点才是让他最为火大的。
夏洛轻笑几声,也许是他在情感上有所缺失,他很喜欢看到身边的人暴怒,或者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又或许,是某种心态在作祟,认为愤怒哀伤,可以让他人与自己更加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