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春节刚过。
北京的三月,还带着冬天的一丝丝寒意。在南三环的木樨园长途汽车站,现在正是一年中民工返城的客流高峰期,熙熙攘攘的人群络绎不绝的从车站走出。他们中有在北京上学的学生,有探亲返城的当地人,有来北京进货的各地的个体户。当然,大部分的还是要来北京打工挣钱的民工。
车站门前是一条越20米宽的马路,马路靠近车站门口这边停了几十辆人力三轮,十几辆富康出租车。每个从车站出来的人都会遇到几个到十几个三轮车夫的围攻,询问是否坐车,当然了,大多数时候车夫们都是无功而返。开富康的司机只有很少的人去拉客,他们心里很鄙视这些蹬三轮的车夫们,但是当有人走到车前有要打车的意向时,他们的热情丝毫不比那些三轮车夫们差。
上午九点半左右,车站走出了一个身高一米七左右的少年。这少年相貌普通,寸头,上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棕黄色夹克,下身穿一条灰色休闲裤,脚下穿一双双星旅游鞋。他叫梁少辉,今年十七岁,家在河北霸县(88年改为县级市BZ市)的一个农村,这次是他第一次单独出门,是来北京打工的。
梁少辉提着行李从三轮车夫的围攻中挤出来,走到马路边上。
车站出口右边是车站售票厅,紧挨着售票厅有一个桃园餐厅,桃园餐厅旁边是桃园旅馆。左边是一个公交车站发车站,门口有个报亭,报亭旁边几个卖早点的门面,还有一些蹬三轮卖煎饼果子的。
一个富康司机看梁少辉站在马路边不走,以为生意来了,上前搭讪:“小兄弟,去哪,上车啊。”
梁少辉一边向桃园旅馆走一边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说:“谢谢,我不坐车。”
进了旅馆,旅馆半圆服务台后面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女服务员,正低着头聚精会神的看着什么书。服务台左边有一个地下室入口,正对着大门口。梁少辉对服务员说:“小姐,我要住店。”
“哦,拿身份证,你几个人,住什么样的房间?”服务员头也不抬继续看书。
梁少辉这才注意到前面墙上贴着一张红底白字的价目表。
单人间:150元(豪华)
双人间:200元(豪华)
单人间:80元(标准)
双人间:100元(标准)
四人间:25元(每床)
“我一个人,住25元一天的,”梁少辉将身份证放到服务台上。
服务员终于抬起头来扫了梁少辉一眼,拿起身份证,一边拿笔登记一边说:“先交50,一天费一天押金。明天要接着住的话12点之前续费。”
梁少辉从兜里掏出一张100的递给服务员,服务员拿过去先抬头对光照了一下,然后放到抽屉里,从里面拿出一张50的放到服务台上。探身对地下室喊:“张姨,215房单客一个,您领他去下。”
扭头对梁少辉说:“下去吧,钱什么的贵重物品你最好贴身保存,丢了我们不负责的。”
沿着楼梯走下去,拐了一个弯后看到一个40多岁的面目和蔼的中年女人在等他。把梁少辉带到一个标着215的房间,叮嘱了他几句注意事项后扭头走了。
房间一进门是一段4米长1米宽的过道,过道尽头贴墙放着一个一米高紫漆木头柜子,上面放着一台21寸的长虹彩电。其他三面墙各放着一张单人床,房间中间正对着电视放着一张单人床。窗尚都是蓝白相间的床单,一床套着白色绣花被罩的被子,一个枕头。每个床头有一个一尺半见方的紫漆床头柜,上面一个抽屉,下面一个门,都没有锁。整个房间大概20多平米,被摆的满满当当床与床之间只有不到2尺的过道。
这个房间还没人住,梁少辉选了紧挨过道贴墙的一张床。他的行李是一个装被褥枕头的大蛇皮包,一个装换洗衣服的旅行包。把这些东西都放到床下后,躺倒了窗尚。
看着天花板,梁少辉在心里对自己说:北京,我来了。
昨天晚上因为第一次出门兴奋的几乎开心玩具没睡,今天早上5点多起床等到北京的早车,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梁少辉是被一阵电视的声音吵醒的。睁眼一看,和他隔着一张床的对面窗尚坐着一个30多岁的男人,那人穿着一身李宁运动服,理个小平头,正拿个遥控器换台。
“你也是在这住店的?”梁少辉坐了起来问道。
“呵呵,不好意思,吵醒你了。”那男人看梁少辉醒了一脸歉意的站了起来。
“我刚来一会,我叫陈超,来北京旅游,小兄弟怎么称呼?”一边说一遍隔着床伸出手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梁少辉握手,梁少辉赶忙伸过手和陈超握在一起:“我叫梁少辉,来北京打工的。”
梁少辉一看表,一点多了,一觉睡了3个多小时,半天没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叫。和陈超打了招呼就出了旅馆。
在公交车站边上的报亭买了几份报纸,到对面一个小饭馆要了一碗拉面,边吃便看。梁少辉买报纸主要是找招聘信息,随便翻了翻,每一份都有不少招聘广告。梁少辉挺高兴,决定先吃饭,然后回旅馆慢慢看。
一碗拉面3块钱,吃的梁少辉直打饱嗝,夹着报纸打着嗝向回走。
梁少辉属于乐天派性格,既然那么多招聘广告,总会有适合自己的,那就先不着急找工作。第一次来北京,明天先去天安门转一圈,看看升国旗。
进了旅馆,梁少辉看到那个张姨正坐在一把椅子上一边织毛衣一边和那个服务员聊天。看到他进来,就对他笑笑说:“小伙子,回来了。”
梁少辉正想打听一下怎么去天安门看升国旗,就过去问:“张姨,我明天想去天安门看升国旗应该怎么坐车啊?”
“梁少辉,把报纸给我看看,我告诉你!”旁边的服务员笑嘻嘻说到。
“哦,给你。”梁少辉属于那种一和女生说话就脸红的类型,平时很少和女孩子打交道,见上午还冷冰冰的女孩突然热情起来有点不知所措。
女孩一看梁少辉眼睛不敢看他,更加嚣张:“呦,脸怎么红了?说句话都会不好意思啊。”边说边拿过报纸翻了起来。
旁边张姨看不下去了:“疯丫头,不知道害臊,逮谁和谁闹。”扭头对梁少辉说:“你在报纸上找找,那上面应该有明天升旗时间,每天的时间都不固定,早起去旁边公交车站等54路可以到天安门。”
梁少辉看服务员只顾翻报纸,还没还给他的意思,只好和张姨继续聊天:“为什么每天的升旗时间不固定啊。”
“因为要让国旗与太阳同时升起,每天日出时间是不一样滴,所以升旗时间也是不固定滴~明白了吧,小鬼!”服务员又抢着回答,没说完就又笑了起来。
“我有那么可笑吗,你都知道我名字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17岁的梁少辉自觉是个大人了,最不高兴别人拿他小说事。
“哎呀,生气了,我叫于燕,很高兴认识你,梁少辉先生。”于燕好像看出了他不愿意别人说他小,还很正式的伸出手来要和他握手。
于燕的手软软的,肉乎乎的,让第一次拉女孩子手的梁少辉心跳加速,于燕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紧张,这次没拿他开玩笑。“明儿升旗时间6点45分,你得5点半起,等第一班车,赶早不赶晚,看完升旗再吃饭。这份报纸我看看,过两个小时你再来拿吧。”
拿过报纸,和张姨打了个招呼,梁少辉走下楼梯。
进了房间,电视开着,陈超正趴在窗尚看地图。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看地图:“吃完了,吃的什么啊?”
“马路对面吃的拉面,味道还不错。”
“哦,晚上我去尝尝。”
“陈大哥,我明天去看升国旗,你去吗?”梁少辉趴在窗尚,开始看报纸。
“几点啊?很早的,我来了几次北京都没赶上。”
“我刚问了,明天5点半起,旁边车站做54路到天安门,6点40升旗。”
“好,那明天一起。”陈超翻身坐起,收起地图,又开始看电视。一边和梁少辉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原来陈超是山东人,在济南做服装生意,属于略有积蓄的小个体户,这次是趁着过年休息来北京旅游,顺便看看能不能进点便宜货。
梁少辉一边看招聘信息,把适合自己的工作用记下来,一边和陈超瞎侃。梁少辉年纪不大,杂书看了不少,看电视就喜欢看新闻。和陈超从北京申奥,聊到WTO,从911聊到美国攻打阿富汗,两个认识不到几个小时的人好像几十年没见的老朋友。
晚上俩人一起去吃拉面,回来看于燕不在,张姨在那织毛衣,梁少辉拿回报纸,回房间继续和陈超聊天看报纸,一直到晚上10点多才睡觉。
初到北京的夜晚,梁少辉很快就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