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
傍晚,鸟儿没了生息,冷风轻轻吹过,剩下为数不多的树叶与树干运动的沙沙作响。
深处的树林里传来的阵阵铿锵的武器碰撞的声音,在阴冷的空气下显得愈加冷冽。
一老一少在树林深处专注的打斗,短剑在彼此的手中舞动,寒光闪动,映照的人眼花缭乱。
老人精神矍铄,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脚步稳重如山,左攻右挡间如同一条盘踞的巨龙,黑色的袍子猎猎作响。他的额头因为打斗冒出细密的汗水,挥舞着的短剑渐渐从攻击变成防守,虽然招式精密却被逼得步步后退。
少年却越打越兴奋,老人的防守在他眼里似乎总有破绽可寻,短剑在他手中如同野兽的利牙,一下一下的向所有可以下口的地方撕咬。
他脸上的汗水随着风儿飘起,和一片叶子一同落地。
老人渐渐支撑不住,一下被推到树旁。然而少年并不罢手,一跃而起又刺出一剑。
眼看老人的身体即将被穿透时,老人身上突然升起似乎能将一切掩盖的黑色的光芒,他轻轻抬起手,一把抓住少年的短剑。
少年只感觉似乎刺了钢铁一般,他抬起头,看到老人将握剑的手轻轻一推,脚下的土地就迅速的向前移动,老人也离得越来越远……
“小子做的不错,如果我刚才不动用异血的话,恐怕已经是剑下亡魂了。”老人语气平淡,半年来,古灵凌带给了老人太多的震撼,不动用异血而被打败也在老人的意料之内。
“不过还不能骄傲。现在的你虽然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而且还能够在别人毫无防备时刺杀别人,但是若一击未中,让别人有了动用异血反制的机会,你就未必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了。”老人神情肃穆,一如既往地说着打击古灵凌的话。
古灵凌揉着撞到树的头,听到老人的话撇了撇嘴,心想:丫的,还活蹦乱跳,飞了十几米远骨头都快散架了。
然而古灵凌嘴上却很老实,说:“师傅的教诲铭记在心,能打败不动用异血的您主要还是您教的好,我跟您学了那么久当然有进步,况且这些招式还那么简单,学起来当然得心应手了。”
老人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心想也只有古灵凌这个变态敢说这些招式简单了。
半年前,老人引着古灵凌来到自己的住处,开始教导古灵凌一些战斗技巧。老人本以为没有异血的古灵凌在打斗上会很笨拙,想着若是古灵凌能跟他一样一年将这些技巧学到小成就够天才了,哪知这小子竟是天纵之才,半年就将弓弩运用的得心应手,将剑术、刺杀术练至小成,掷匕首时甚至还自己开创了利用反弹攻击目标的打法。
“只可惜没有异血。”老人摇了摇头喃喃道,再一次对古灵凌表示惋惜。
“如今你也算出师了,虽然没有异血,无法将之发挥极致,但是至少不会像半年前被别人压得毫无还手之力。”老人背对着古灵凌,向树林更深处的自己的小屋走,继续说,“跟我来,送你一样东西。”
古灵凌站起来快步跟上,这不是他第一次去了,但他每次都觉得周边的树木如同地狱的黑暗守卫,阴森森又张牙舞爪,那里听不到外界一丝声音,甚至连一声鸟叫、虫叫都没有。
“这里简直会把人逼疯,隐居的人真是怪怪的。”古灵凌咕哝了几句。
屋子坐落在一棵环手抱不住的黑色大树下,小屋是用青石砌的,屋顶的瓦也是青石的,屋子的角落里长满了苔藓,屋子上面爬满了四季常青的植物。
刚看到小屋时,古灵凌就条件反射的打了个冷颤,进去之后又真切的打了个冷颤。
老人在屋里摸摸索索,好一会儿双手捧出一个木质锦盒——通体黑色,裹了一层淡黄色貂皮。
“打开它。”老人说。
古灵凌照做,只见盒子里躺着一柄墨色匕首,匕刃弯弯曲曲如同行走的读蛇。
“这是……”古灵凌带着迷惑的眼睛看向老人。
“它的名字叫做‘夜影’,因为通体墨色不会有反光,所以非常适合刺杀。”老人看着匕首,顿了顿,想起了曾经跟它一起叱咤风云的日子,直到后来隐居才将它放入锦盒。
老人眼神里充满感情的看着“夜影”,单独用右手拖起盒子,左手拂了拂匕首,叹息道:“拿去吧。希望它能陪着你完成你的念想。”
古灵凌收起匕首,抬头看着老人,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说:“您知道我要干什么?”
老人呵呵一笑,说:“如果不是为了向那些人复仇,那么支撑你每天下午至晚上来此的动力,会是什么?”
“况且……”老人顿了顿,拍了拍古灵凌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如果不是为此,我不曾教你的那些东西,在上午时你会那么注意吗?”
古灵凌握紧了拳头,一字一顿的说:“他们,都得死。”
老人看着古灵凌,发现他漆黑的眸子如万丈玄冰,于是眼神复杂的说:“浦渊,不会平静了。”
白天,贾馨照常来到涌青湖边修炼,她把自己的银白色头发绑了起来,运转起白狐血,银白色的光芒便随着匕首的黑紫色划出华丽的弧线,她白色的裙子也在她行动时画出美丽的波浪圈。古灵凌也依然在湖边,在看书时偷偷观察贾馨的招式,看起来像是偷瞄贾馨美丽的模样,其实却是窃取厉害的招式,并将之牢牢记住,抽空也加紧修炼。
贾馨练到晌午休息时,古灵凌凑到她旁边,一脸神秘地问:“馨儿,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贾馨停下了喝水,冲古灵凌明媚一笑,说:“当然能了,你说吧。”
“那个。”古灵凌眼珠打着转,快速地问:“能不能告诉我半年前折磨我的人都是谁?”
“啊?”贾馨漂亮的脸蛋上布满了讶异,心里打着鼓,说,“这个……我着实不知道。”
“别骗我,你家权势那么大,肯定早就知道了。”古灵凌生气地说,“我又不会怪你不为我报仇,只是我需要知道都是谁。”
“可是这样……”贾馨说,“那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确实没用,不过这关乎我的生命,我当然要知道,拜托快告诉我了,爸妈也都瞒着我,虽然我知道你们不会害我,但我觉得若是知道了,还能尽量躲着他们,不惹事生非。”古灵凌认真地道。
“这……”贾馨说,“好吧,我给你一张表格。”随即从身上翻出一个叠得整齐的纸,递给了古灵凌。
古灵凌眼神复杂的看着整齐却因为经常翻动而变得柔软的纸,轻轻打开,上面赫然几个名字,都各自有比较详细的家庭身份、常出没地方以及其本身的异血和惯用武器,古灵凌道了声谢,随即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晚秋里午夜的浦渊犹如一潭死水,街道上连流浪猫都见不到一只,只有不知道在哪里藏着的虫儿吱吱作响。然而张家的地下久巴每每这时却异常火爆,此间鱼龙混杂,DJ音乐肆意狂放,到处充斥着衣着暴露的舞女狐狸般的叫声与为了争取和舞女同饮而打斗的怒吼。每当出现这样的情况,周围的人都会举起手中的酒杯,围绕着打斗的人圈起一个小斗场,配合着像狼一样的嗷嗷叫声,任由场中的两人厮打,只要不闹出人命便可。
这地下久巴有几间雅阁,尽皆是些混迹在附近的有名之人,一般都紧闭房门。然而其中一间雅阁里却聚集了七八位无名的闲散之人,大开其门,也都举起酒杯大声吼叫。
最上首坐着一个面容阴冷的青年,细长的眼睛淡淡瞥了一眼同桌上聒噪的几人,抿了口酒,嘴角轻勾起蔑视的弧度,又在几人坐下时适时收起,继续低头饮酒装作一副淡然的表情。
然而这些细微的动作却正巧被在吧台上轻晃酒杯的穿黑色斗篷的人瞄见,这人哼笑了一声,指了指雅阁问酒保:“雅阁的人怎么会那么吵闹?”
酒保刚斟了杯酒,听到有人问他,于是擦着酒杯反问:“不是附近的人,新来的?”
穿斗篷的人惊讶的道:“何以见得?”
酒保得意一笑,说:“那个雅阁里,为首的人是这个久巴的小主人张弯,也就是浦渊张家族长张鹊的儿子,你若不认识只能说明你是外来的。周围那些鄙俗之人,是他的跟屁虫,估计也就是些为了在浦渊好过而溜须拍马的人,咱小主人身边这种人多得数不胜数,小主人不想讨人厌所以常常跟这些人应酬,一来是可以扩展势力,二来是常吩咐这些人办一些事。”
穿斗篷的人听了酒保的叙述,笑了笑,哦了一声又饮了一杯酒随意地问:“办什么事?”
“嗯哼。”酒保不作答,笑了笑,继续忙活自己的。
“看来是些不光彩的事。”穿斗篷的人自己嘀咕,又让调了一杯酒,然后指了指其中的胖子说,“那个人真够吵。”
酒保瞥了一眼,轻哼一声,说:“大家都叫他曾胖子,真姓名不知道,也就是个无名小辈,底下的人就数他最能拍马屁。”
“他什么时候能走?”穿斗篷的人不耐地说,“好端端的来此休息全让他扰了兴致。”
“按照惯例,大概凌晨一二点左右,他就会离开了。”
“还有一个多小时?”那人生气的站起来,“去他丫的,不喝了,全没了兴致!”说着,就往外走。
酒保耸了耸肩,他也不甚喜欢那个胖子,只是没想到这个人反应会那么强烈。久巴的生意依旧火爆,快节奏电音依旧肆意地带动空气,依旧有人为舞女大打出手,吧台前的顾客举着酒杯呼唤酒保来调酒,酒保应和着,转身便忘了刚才来的人。
凌晨一点多时,外边寂静无声,连少许的几声虫叫也消失不见,空气阴冷的如同玄冰,一下一下的扎进骨头,偶有晚归的面红耳赤的酒徒,被低温刺了刺,略微清醒,裹紧了衣服快步奔向家中。
这时,曾胖子也出门与众人分了手,跌跌撞撞地往家走。
他瞪着迷迷糊糊的双眼,哼着跑了调的小曲,冷空气随着他张口窜了进去,于是惹得他时不时一个冷嗝,耸的他到处乱晃,时而撞上大树,时而跌下路来,走着走着才突然发现每天晚上都亮的路灯竟然没亮,于是憨着声音骂骂咧咧:“他娘的。这狗路灯,明天一个个砸了。”
他啐了一口唾沫,抬头看了看周围,黑暗似乎随着他的注视越发黑了,漆黑的甚至连路边不远一棵的柳树的轮廓都看不到,于是曾胖子的憨骂声更甚。
不知哪里突然起了一阵风,曾胖子被冻得发抖,尿意随之而来,于是跑到附近一个巷子里脱了裤子小解。
“哗哗”的水声落了地,给毫无声息的夜晚平添了一点儿嘲弄。
不多时,曾胖子轻呼一口气,身体抖了抖。就在他刚要提起裤子走时,突然听到空气里一阵疾驰的破空声,黑暗里夹杂着更浓的黑暗突然袭来,还不待他反应,两侧的脖颈突兀一点冰凉,随即疼痛传到他的大脑神经,他张口喊却发不出声音,举起手想要拔出脖颈上的东西,然而手却先自软了,渐渐地垂了下去,之后腿也软了,像面条一样瘫下去。他感到一股热流顺着脖颈向下淌,困意像猫爪落地无声袭来,眼睛沉重的难以睁开,他趴在地上,闭上眼睛,手脚轻轻动了几下,随即全没了动静。
暗夜里晃晃悠悠出现一个闲散的身影,他穿着黑色的斗篷,戴着黑色的口罩,轻轻走到曾胖子的尸体旁,弯腰抽出墨色的匕首,在尸体身上蹭掉了匕首上的血迹,又晃晃悠悠的离开。
曾胖子的血液如同喷泉从两边汩汩地淌到地上,随即在冷厉的空气下逐渐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