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与英为友
最后一个官员离开的时候,沈哲看了一眼窗外,恭亲王的房间和他的是一个朝向,通过窗户正好可以看见大本钟,此时指针正好指向九点一刻的位置,房间中陡然开阔了许多,沈哲却没留意迅速围绕在他身边的空旷感,他此时的心思完全放在了揣测恭亲王的态度上,他本来觉得自己以辽东为筹码定然可以说服恭亲王与英国交好,可是直到先前会议的最后,恭亲王都没有表现出倾向于任何一方的意思,稳稳当当地做了两手准备。
“沈公子,你是否在想,本王方才为何只是询问众人对你意见的看法,而没有定下背俄之纲?”奕语气平静,却一针见血地将沈哲的心思说了个通透。
沈哲慌忙施礼,下意识地替自己辩解:“方才言论不过下官一己之愚见,怎敢奢求王爷垂青。”
奕闻言哭笑不得地哼了一声,这般不温不火的作风真不愧是李鸿章那精明人调教出来的,摇摇头道:“本王可对沈公子的见解佩服得紧的,至于本王刚才为什么只是问了官员们的态度是……”
“王爷行事周到,是沈哲疏漏了。现在……王爷无论做出何种决定,刚才那些大人们其实都已经和王爷站在了一条船上。”沈哲猛地灵光一闪,豁然开朗,可话一出口他又后悔,官场大忌不是读懂上司的心思,而是看出了上司的心思还不思掩饰反而在上司面前卖弄。
“哦?何以见得?”恭亲王饶有兴致地挑了一下眉毛。
沈哲无法,咬了下嘴唇生硬地道:“沈哲不敢揣度王爷的心思。”
奕的脸色冷了下来:“本王和沈公子难道不在一条船上吗?”
沈哲猛地紧张起来,虽然他从来没觉得恭亲王有多平易近人,但一直是喜怒不形于色,波澜不惊的。现在突然动怒他不得不严阵以待,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他们身在异乡为异客的,恭亲王身边的可用之人实在不多,而他还这么一副明哲保身,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的确是有点不上道了。罢了,罢了,以他对历史上那个恭亲王的了解不能说是个百分之百的好人那起码也是个正常人,他又没有要某朝篡位,通敌叛国,那恭亲王也没理由会对他怎么样,索性就大家开诚布公算了,一直打官腔,用密语,一句话得想个半分钟他自己也累的慌啊。
“如果王爷最终决定与俄国同盟,那是应了刚才的大人们说的俄国这好那好,中俄感情深厚云云;如果王爷要与英国缔结同盟,那么沈哲刚才说俄国居心叵测不堪为友,也没有人反对。至于王爷为什么没有刚才就做决定而是要做这两手准备。宣瑜(沈哲的字)以为王爷有两点顾忌,其一,是英国虽然为当今世界的第一强国但断没有以一己之力单挑法俄的气魄,法俄虽然较英国实力微弱但不是没有扭转乾坤的机会;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甚者顿了一下,不失时机地望了一眼恭亲王略为压低了声音道:“英国凭什么接受大清?”
恭亲王点了下头表示对沈哲推断的认可:“我等肩负大清兴亡之重任,不得不先天下之忧而忧。”
“关于这两点王爷大可不必烦心。”沈哲颇为自负地笑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摸样“花旗国建国只有百余年,其事实上还与英国有着类似于父子的感情,一旦发生争端,在不会严重妨害到自己经济利益的前提下,花旗国无论从立场上还是情感上都会站在英国一方,而刚刚崛起的普鲁士被夹在法俄两个国家之间,为了自保也势必会倒向英国势力,因此英国看似势单,实际上则是一呼百应。我大清有英国作为后盾,实际上也是与花旗国和普鲁士站在了同一阵线上,不但可以仰仗英国人的势力收回俄国法国的在华利益,也可以打消美德在华继续扩张的野心,对我大清岂不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但这好事现在也只是空谈。”奕苦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哲一眼,他的第二个顾忌还没有打消呢。
“定然不是痴人说梦,英人有他必须接受的理由。”沈哲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那名年轻侍卫“只是刚才人多嘴杂,不堪言明。”
奕顿时明白了沈哲的意思,只是那侍卫是他看着长大的,对他奕忠心耿耿,此次留下他也是自己有意为之。“此处在无外人,瑄瑜但言无妨。”
沈哲也不是傻子,见恭亲王这么说,立马意识到眼前这个还有几分稚气的侍卫是支不可小瞧的潜力股,便冲那侍卫笑了笑,那侍卫愣了一下,也对沈哲点了下头。
“英国虽然是当前世界上最强大的邦国,但是绝没有高枕无忧的资本,论钱财,他的资本大部分投资到了藩属国上,国内的流动钱款不及法国,从军事方面而言,海军虽然实力优胜,但在陆军方面相较俄国又有所欠缺,而与他对立的法俄两国,一个拥有欧陆最雄厚的财力,一个拥有欧陆最强悍的陆军,这种情况随时有导致欧洲各国力量失衡的结果,怎么能让一向秉承大陆均势政策的英国睡得踏实,在欧陆,现在他可以通过欧洲新贵——普鲁士遏制法俄两国的势力扩散,但是在远东的利益仍然处于无所保护的危险境地,英国的军事力量虽然驻扎在印度,算是在东方有个落脚点,但印度毕竟不是他英国的一个省,他有自己的民族,自己的信仰,自己的灵魂,印度的驻军除了要随时准备对东方进行军事上威慑之外还必然要应对来自印度内部民族斗争的反抗,而俄国与东方诸国山水相连,其对东方的控制有英国防尘莫及的优势,关于这点相信英国高层已经开始有所警觉,现在英国与俄国正在争夺中东,又与法国争夺东南亚,而美国也在与西班牙争夺菲律宾,以大清的地理优势正好可以对这些地方形成制约,更何况大清能供给给各国的利益就那么一点,在英国人看来,自己独享当然好过和法俄去分。况且我们现在没有让他放弃在华利益,只是我们收回别人利益的时候他别插手管就可以了,对英国来说是不下本钱光赚利润的事,英人都是生意人这笔买卖他们为什么不做,至于我大清的理由自然可以是不堪俄国威压,而另外寻求庇护罢了。”
奕赞赏地拍了下手:“瑄瑜果然是传承林公血脉,端是见解超群。这件事需尽快与英国交涉。”
“瑄瑜还以为此事绝不可大张旗鼓,应是中英双方心知肚明即可,一面法俄狗急跳墙,对大清进行报复。”
奕思索片刻道:“本王与英国额尔金勋爵还有些私交,看来此时应当与英国进行一次密谈。”
“王爷英明。”和聪明人交流还是省事些。
“其实本王来英国之前就有一件事想要问瑄瑜你。”经过这一番对话,恭亲王和沈哲之间的关系显然是拉近了不少,沈哲没再自称下官,奕也没一口一个“沈公子”。
“王爷请讲。”
“瑄瑜你是个赞赏欧洲的人,不同于那些死抱着圣贤书的腐儒,当初为何也反对开办工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