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兴皇二十八年秋,碧海城去往梁州的官道上,一队行旅正在缓缓前行。
官道旁就是蔚蓝的小碧波海,秋高气爽,海天一色,风景甚是秀丽,只是这队行旅不管是护卫,还是主人皆是一脸沉重的表情,无一丝欣赏美景之意。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一架四轮马车后,独有一位身骑白马三旬往上的中年男子,此人浓眉大眼,面容清瘦,头戴书生巾,腰系白玉带,脚上穿着一双锦缎官靴,此刻正高吟着悲凉的古诗。
“啪嗒……”
马车的车帘从里面掀开,一位相貌端庄,容貌秀丽的女子轻轻叹了口气:“官人未去庆州府城与太守辞官,直接挂印不告而去,只怕朝廷怪罪!”
“夫人莫要担心,为夫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辞表早已上了三封,三请不允挂印而去是官场铁则,没有谁能说出什么来。
再说碧海城距离庆州府足足三百里,往返更是需要六百里,整个庆州现在是我的伤心地,为夫一刻也不想多待!”
见妻子还是有些担心,中年书生又道:“夫人且宽心便是,我钟羽担任碧波城县令三年,没有一天耽误公事,更没有贪墨半两银子,在任上更是走遍碧海城每处村寨,且有万民伞作证,谁敢拿为夫怎么样?
如今中年丧妾失子,伤心欲绝之下心疾发作回家养病,谁敢说为夫的不是?”
“蹬、蹬、瞪……”
车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十岁左右肤色白皙面容清秀的女孩依偎到妇人怀里撅嘴道:“爹爹说谎,慧儿不曾见到爹爹生病,只是姨娘病逝后爹爹每日饮酒消愁,慧儿也想姨娘,只是慧儿不喜欢看见爹爹这个样子……”
女孩说完,大大的眼睛里早已含着的泪水顿时涌了出来。
“这个......”
钟羽有些尴尬的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跟女儿解释,看着女儿流泪心头不由得一痛。
钟氏见此忙道:“慧儿乖,不哭,你父亲身体确实有些不适。”
见女儿还是闷闷不乐,连忙对着空中的飞过的几只海鸟笑道,“慧儿快看。是白鸥鸟,很漂亮的!”
“呀,真是白鸥鸟!”
叫慧儿的女孩也抬头看了起来。
看见女儿注意力分散,钟羽长舒了一口气,他是看不得掌上明珠的半滴眼泪,撇去烦心事,夫妻二人开始说起了闲话。
“哇……哇……”
突然,前方不远处传来阵阵婴儿的啼哭声,钟慧儿忙道:“爹爹,慧儿听到有婴儿啼哭呢?”
钟羽往远处看了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转头吩咐道:“钟诚,去看看前方发生了何事?”
“是,老爷!”
马车旁当头的一个威武汉子高声应诺,一抖缰绳催马前行,跑出十几丈外勒马端详了十几息,又拨马回转,“禀老爷,前方不远处有一避雨的茅亭,里面躺着一位带剑的男子不知生死,旁边还有一白色兽皮襁褓,这啼哭声正是那襁褓中传过来的!”
“哦?”
钟羽与妻子对望一眼马上沉声道:“速速带我前去。”
行到近前,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大,果不其然,茅亭中躺着一个身着青色英雄衫,脸色惨白的英俊男子。
此刻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躺在冰冷的地上,看样子已是凶多吉少,便是这样,他手中依然紧握着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
身旁白狐皮襁褓中,一个仅有周岁大小的婴儿正在声嘶力竭的啼哭,小手指不停的抓扯,弄得脸上伤痕累累。
钟羽下马便要入亭查看,却是突然被钟诚一把拦住了。
“老爷且慢,容我先去探查一番。”
钟诚说完,急行几步来到亭中,先探了探男子的鼻息,几息后又用手摸了摸男子的心口,回头对钟羽摇了摇头。
横刀还鞘,钟诚搓了搓手,小心翼翼的抱起白狐皮襁褓,仔细看了两眼有些惊喜的对钟羽喊道:“老爷,是个男婴。”
钟羽闻言面无表情点了点了点头,缓步上前,只是他的眼皮却不由自主的动了一下。
“老爷,这襁褓里还有血布一块!”
钟羽接过血布,上边就是简单写了四个字,“救救此子”。
他反复看了几遍,也没有什么隐藏的小字,把血布叠好,钟羽矮下身子,右手往英俊男子颈部摸了摸,默数十下后未见跳动,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沉重的神色,又探了探男子鼻息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大好年华,一表人才,却丧命于荒郊野岭,可惜,可惜!”
这时,钟氏与慧儿也下了马车步入亭中,钟氏自钟诚手中接过襁褓,看了一眼,忙用手绢给婴儿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一脸慈爱的说:“可怜的孩子,这么冷的天,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啼哭,不知道受了几般苦楚!”
也是怪了,本来还在大声嚎哭的婴儿,被钟氏抱在怀中后马上止了哭泣,望了钟氏一会,咿咿呀呀喊了一个娘亲!
钟氏先是一愣接着瞬间泪流满面,对着钟羽急声道:“官人,官人,这孩子叫奴家娘亲!”
钟羽也是一脸惊喜道:“这孩子看样子不过刚满周岁,倒是口齿伶俐。”
“官人,妹妹刚刚难产病故,这岂不是上天赐下的孩子?”
钟羽凑过去一看,婴儿胖胖的小脸很是惹人怜爱,想摸一下孩子的脸蛋,探出手后感觉手上不甚干净又停了下来,谁知钟氏怀里的婴儿对着钟羽咧开嘴傻笑喊了一声:“爹爹。”
钟羽听到这声爹爹后,身体激动的有些发抖,片刻后不由得仰天跪地长叹:“天降麟儿,天降麟儿啊,想我钟羽年过三旬,膝下无子。自父亲起钟家两代单传,到我这里眼看就要绝了香火,钟羽一直觉得愧对祖宗,今日得此佳儿,上苍待我不薄,待我不薄啊。”
说着说着眼泪也跟着出来了。
钟氏见丈夫如此,心里不忍泪水更多:“羽哥哥,是奴家不好,没有给官人诞下一个儿子。”
“怎能如此说?刚才我只是恨自己无能,晴儿你五岁就到我钟家,连姓氏都改为钟姓,想我钟羽读书成痴,五谷不分,是你,不论我读到几更,都是我不睡你不睡,饿了有热粥,渴了有热茶。”
“这是奴家应该做的,官人说这些作甚?”
“不,后来为夫高中榜眼外出为官,又是你在家操持家业,期间你受了多少苦,难道我还不知道吗?再说我怎是那迂腐之人?这生男生女皆是定数,没有儿子是我命不好,不关你事,以后休要再说。”
钟羽急声安慰,钟氏抱着襁褓流着泪连连点头。
“好了好了,爹爹娘亲,现在慧儿可不是有弟弟了吗?”
慧儿这时候像个大人一般劝起了父母,接着跳起来拍着手欢快的道:“我有弟弟喽,我有弟弟喽。”
片刻后,慧儿又对钟氏道:“娘亲,我可以摸一下弟弟的小手吗?”
钟氏笑着点了点头,慧儿对着手吹了口气又来回搓了搓,等有温度了才握住了婴儿的小手,也许是那婴儿感觉到了温暖,对着慧儿也咧嘴笑了笑。
“呀,爹爹、娘亲,弟弟对我笑了......”
钟氏望着钟羽:“官人,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
“对、对、对,就是命中缘!”
旁边的几位家仆也非常激动,老爷有后了,有后了。
就在众人沉浸在喜悦中时,家仆钟诚走过来指着男子尸体悄声道:“老爷,此人怎么办?”
“好好安葬了吧。”
六位家仆抽出佩刀欲去寻找地方。
“等等,我也去。”
钟羽在附近仔细查看了半盏茶的时间,指着一块向阳背风的高地道:“此处风水不错,背山靠水,就在这里挖墓坑。”
六位家仆都是身强力壮的习武之人,只用了半柱香时间就挖出一个长约十尺,宽约四尺,深约五尺的墓坑,然后六人把英俊男子小心的放进了墓穴里。
“老爷,这柄宝刃?”
“带回去,以后是寻找孩子身世的线索,填坟吧。”
众家仆填好泥土,堆起坟堆,钟羽又吩咐到:“去取些石块盖住表面。”
一切都弄好,钟羽对着新坟弯腰深施一礼:“不知道阁下尊姓大名,也不知道阁下与婴儿的关系,但钟羽在此发誓会好好抚养这孩子长大,更会待他如己出,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你且安心去吧。”
说罢,钟羽回到马车前飞身上马:“上车,咱们回家!”
“官人,给这孩子起个名吧?”。
“这个,还是夫人起吧。”
“叫天赐可好?”
“不好!”
“那你就取一个吧,孩子姓名哪有我们妇人家取的?”
“叫玄儿如何?”
“嗯,玄儿,钟玄。”
“我弟弟叫钟玄。”慧儿高兴的说道。
“哈哈,哈哈......”
钟羽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快马加鞭,一行人往三千里外的梁州行去,此时天空放晴,一道金光撒了下来,照在马车上放出百丈光芒……
钟家一行人刚刚走出半里多路,一位铜冠束发,浓眉凤眼,鹤发童颜的老道从天而降在新坟前。
“呼……”
老道袍袖一挥,一股罡风吹得那坟堆自泥土到石块全部移到一旁,豁然露出青年英俊男子的尸体。
老道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把男子五官中的泥土清理干净,然后在其身上连点七下后,对着其胸口重重一拂。
“噗~~”
英俊男子登时吐出了一口鲜血,胸膛有些骇人的起起伏伏,不一会便有了呼吸,只是还未醒来。
老道把其背在身后轻声喃喃:“九元补气丹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叫‘九转返生丹’,你这痴儿,过了这命中最大之劫数,好好修炼武道吧,以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哩。”
接着,老道身形几个闪动,腾空御风而去,没错,老道是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