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突然变的很糟。
从西边延绵至此的乌云像是黑夜中的一群野狗,微弱的阳光如同被拉下帷幕,仅仅是一刻钟的时间,太阳就已经被吞掉一半还多。
一道闪电从不远的天空闪亮,随后的一阵雷声在闹市中惊醒了往来的客商。
“啪~”
这记耳光声响似乎并不亚于远方传来的滚雷。
一个满身华贵锦袍的中年人,拧着两条眉毛,豁露在唇外的槽牙吞吐着唾液,厉声喝道:“你他娘哪里来的小厮?还敢挡本大爷的道?知不知道杨县的这家女娄最大的主顾是谁?你可知那县令大人是我的什么人?你~~”
中年人的身边站着几个打手模样的壮汉,狠狠得盯着眼前的两个少年。大一些的方才十六七,小的那个怕也就只有十一二的模样。两个少年一旦有任何反抗的迹象,这几名壮汉便会一拥而上。
“还不快滚?”
年小的那个赶忙过来拽了拽那个被打少年的衣袖,急忙说道:“三哥,我们快走吧。”
那少年深埋的头,缓缓抬起,清秀的眉宇间微皱,一双皓目如同黑夜一般没有丝毫波澜,甚至没有丁点的情感。
中年人望见这道目光,心中不知怎的,就如同坠入冰窟一般难受,可心想如今县令是他的姐夫,这一方土地早就只手遮天。随后目光一沉,大手正要再次拍去。
可谁知那少年突然眉开眼笑,还带着血红手印的脸上堆满了谗笑,两只手揉搓个不停,猛得点头嘿嘿笑道:“陆大人,您看您脏了您的手不是,教训小的哪需要您亲自动手,您只要知会一声,我自行解决就是。”
陆大人的手停在半空中,这少年前后的反差太大,竟让他一时摸不到头脑。
哗哗哗哗哗。
门外大雨终于是下了起来。
“咯咯咯~我道是谁来了,还见不得人就听得到热闹,原来是陆大人您呐!”正堂中间的那个高台处,此时正缓缓走来一位姿态颇为曼妙的轻熟女子,声如雀鸣,一张俏脸竟是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那陆大人一看佳人来临,脸上马上就变了模样,一张大脸满是淫邪的笑容。竟再不理那两个少年,大步向前踏去,一把便将那女子搂在怀中。
“袖儿啊,不是本官说你,你说你从哪里找来得这么笨手笨脚的下人?”
女子抬袖轻轻遮面,咯咯笑道:“大人您快消些火气,他二人是小女的远房胞弟,您看刚刚他也认了不是,您就大人大量放过他二人可好?”
女子说完,回头向两个少年施了一个眼神。两个少年得命,哪还有闲心逗留?一路小跑,转眼就消失不见。
陆大人望着门外的大雨,眼神迷离。片刻之后,再次望向女子,笑道:“就依你!本官已经饶了他二人,可今晚定然不可再饶了你这个勾人的妖精!”
说罢,一手将女子抱起,大步向楼上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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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连绵几个时辰竟还丝毫见不得半点退势。由于雨水长久堆积,几处地方的积水竟然已经半人之高,没过长腿的马发出低鸣,再不敢向前踏出一步。
这间名为“佳丽坊”的女娄屋顶处,坐着两个少年,正是先前在正堂之中引起烧乱的二人。
年长的那位叫刘青山,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了。
前世的他本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业巨鳄,从十岁开始到三十岁之间的二十余年里,就构建出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可为之付出的却是亲人的疏远,朋友的背叛,爱人一次又一次将离婚协议放到他的面前,哪怕他一再拒绝,可妻子最终还是带着孩子远走他乡,再也没有回来。年过六十的双亲哪能承受得住这般变故,当即一病一亡。
刘青山追逐利欲十几年,直到亲人一个个远去,才幡然醒悟。可在随后的一次地产竞标的路上,早就树敌多年的他,被商界仇敌雇佣的几位杀手扎穿了心脏。
匕首刺穿心脏的那一刹那,刘青山的脑海中就像是一滩滩海水冲刷着曾经的回忆,有他儿时的父母的慈祥,有他与他妻子第一次见面时的羞涩,有他第一次当爸爸时的的甜蜜。
“如果再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我宁愿失去现在得到的一切!”
随后的是胸口传来的一阵阵剧痛,血色渐渐弥漫了整个视线。
整个世界竟然破碎的如此彻底。
当刘青山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穿越到了一千九百多年前的东汉末年,那道群雄割据的帷幕即将拉开。
“果子,爹娘夜里的吃食先前可给他二人送去?”
刘青山一旁端坐的这个少年名叫刘果,在刘青山获得的这一世的记忆中知晓刘果原是他的同族胞弟,刘果的父亲也就是刘青山的叔父,名为刘宸。
在这河东郡,刘青山的族中十几年前可谓是数得上大户,而刘果的父亲更是族中的掌权人,不仅身为杨县县令,一个月的俸禄就要小几百石,而且自家的商铺行当更是遍布杨县上下。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得益于刘宸在杨县呼风唤雨,刘家上下的生活过的是富足有余。
可刘宸一辈子辛苦耕耘,却仅得刘果这么一个独子,自然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刘果自小就是含着金勺长大。
可人生如戏,世事无常,大起大落不过一言而已。
167年,汉桓帝驾崩,汉灵帝刘宏继位。次年朝中宦官作乱,汉灵帝骄奢淫逸不理朝政,一时间民不聊生。天子昏庸则百姓遭殃,可朝中上下的官吏却在这段荒唐的岁月中尝尽了甜头。上至朝内三公,下至乡镇兵卒,削刮民脂民膏,活的好不自在。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184年,黄巾军起义全面爆发,随后举国上下陷入战争的混乱。于185年,“天公将军”张角亲自率黄巾军攻破河东郡,那年刘青山十二岁,刘果不过七岁。刘宸义举,披甲上阵率亲兵亲自出城杀贼,却铩羽而归,当时手下县丞周黎见追兵紧随其后,生怕追兵借着城门大开之际,破城而入。于是谎称“刘宸为黄巾底细,此举意在引贼入城”,坚决下令紧闭城门,随后传信朝上,“黄巾贼寇刘宸谋反,望请朝中派兵支援。”
就这般,杨县刘家上下被朝廷扣上了贼寇叛党的罪名,家中老少死的死,跑的跑。刘宸全家上下均被处死,仅落下尚且六岁的刘果被藏在了荒院的井中,才得以逃生。刘青山的爹娘见其可怜,实在无人照顾,便接到自家中,视如己出,一养就是数年。
刘青山三年前穿越到这个世界,也没经历过那段落魄的岁月,可这些年来,他能感觉出来这一家人对他关怀,也能真切感觉出刘果的天真和对他的依赖。这让前世那个缺失亲情的刘青山感觉到了真正的温暖。他宠爱刘果,就真的像宠爱自己的亲弟弟那般,因此私下里都管刘果叫“果子”
刘果一手打着伞,一手拿着一颗不知从哪里顺来的果子啃吃起来,丝毫不顾雨水顺着伞面打在身上,说道:“恩,早些时候就送去了,二爹外出上山了,就二娘一人在家正做些针线活儿。”
刘青山微微点头,伸手和着雨水揉了揉还在火辣辣的脸,一双清秀的双眼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