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殷王朝明历二十三年,浔阳。
浔阳,闵州北部一个小城镇,素有“书画之乡”的美誉,早在一百五十多年前,大殷第三任皇帝——圣德女皇就曾亲临浔阳拜访当时颇有名望的大儒——林秋生,三顾茅庐之下终于请得林老出山,就任大殷第一任宰相之职。而在女皇临走之时,有感于浔阳人杰地灵,御笔书写“书画之乡”立碑永存于后世,直至今日,城南地界“书画之乡”的碑文仍吸引着不少文人墨客前来观光。
说起浔阳,就不得不说起城东人家徐员外,这徐员外名唤徐永安,如今不过四十来岁,祖上有位先人曾娶了宰相林秋生的独女,高楼连苑、良田万顷,确实风光了好几代。只可惜族人日渐败落,到徐员外父亲这一代,也就剩下不足千亩的土地外加十几个不大不小的庄子店铺而已。得亏有世代传承的“书香世家”名号支撑,不然就凭这点家财顶多算得上“地主”而已。
也算这徐家子孙争气,近些年来总算有了重新崛起的迹象。
徐员外的叔父徐长柏,少小离家,如今已是当朝威名赫赫的上柱国大将军,享当朝二等公待遇;二哥徐永福的长子徐怀孝和次子徐怀康是当朝太子近臣;更值得一提的是,这徐员外的长女徐锦妍,是明历十三年皇后娘娘敕封的华中督府十个“贵人”之一,在拒绝了三皇子侧妃之位后,人人都以为这徐锦妍非被夺了封号、遣送回乡不可,没想到却被指给了耿国公的远亲、时任翰林院主簿的虞子陌为嫡妻,更是与耿国公的嫡孙女沈秋玉结为金兰。
如此种种,这徐家的声名地位、权势财富更胜往昔。
徐员外不忘沟壑、乐善好施,在浔阳一代享有很高的声望,其德行操守为十里八乡的居民津津乐道。
令人扼腕的是,三年前,徐员外家的长女徐锦妍竟然与翰林院主簿虞子陌和离了。
要说这徐锦妍,浔阳城可谓无人不知,十三岁时考中“才人”,在“闵州女苑”学习两年后,又考取了京都的女学“瑶池书苑”,成为皇后娘娘敕封的闵州城十个“贵人”之一,也是浔阳近十年来唯一的一个“贵人”。
听说徐贵人性情淑均、温贤雅致,善织绣、工书画,就是比起宫里的娘娘和朝廷的贵女,那才华气度也不遑多让。是以和离归家后,还是有不少的媒人上门提亲,可惜都被徐府推辞了。
只不过徐贵人归家半年后,听说徐府的长孙出生了,徐府少爷徐怀琮成亲还不到一年,少奶奶出门逛街也未见有身子,如此,这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猛然间,媒人退得干干净净,徐府也着实清净了不少。
浔阳徐府。
午后,正是困倦的时节,徐府假山后的“观鱼亭”里,一锦装丽人侧躺长椅、蒙书在头,似在浅眠,正是那归家已达三年之久的徐锦妍。
只可惜,始终蹙紧的眉头表明她即使浅眠也难以安然。
远处,似乎有呼声传来。
锦妍猛然坐起睁开了眼,炎热的夏季里,无端端打了个冷颤,有不好的预感传来,上一次有这种预感时,是母亲重病,这一次?
呼声渐近,一婆子踉跄哭喊着跑来,一下子扑到了锦妍脚边。
“大姑奶奶,宝哥儿,宝哥儿他……”
“他怎么了?”锦妍猛地站起,眼前一黑差点儿晕倒。
“表小姐……表小姐她……她命丫鬟们抢走了宝哥儿,老奴想上去抢回来,可是她们人多势众,老奴……老奴也没法子啊……”
“噗……”锦妍只觉得喉头一紧,血腥味儿传满整个口腔。
那婆子本来吓得趴在地上,此刻斗胆抬头,见到平日端庄娴静的大姑奶奶竟然面色青白,眼神凶狠,如同厉鬼一般,登时又惊又怕吓得差点晕了过去。
“葛!清!月!!虞!子!陌!!”咬牙切齿的声音仿若夹杂了无数深切的怨读和诅咒,令那婆子无端端打了个冷颤!
锦妍醒了,虽然意识还是浑浑噩噩的,但她确实醒了,眼睛睁不开,但是明显可以感觉到周围暖洋洋的,是她过去二十五年的生活记忆里从未体验过的舒适和安逸。
她好像存在于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混沌空间里,空间外似乎有歌声和笑声传来,很美妙,带着淡淡的安抚和喜爱。
自己是死了吗?
死后会进入这样暖如天堂的地方吗?
那她的宝哥儿呢?她的宝哥儿怎么样了?
不,不可以,她死了,宝哥儿怎么办?
“夫君,夫君你听,她踢我了,她踢我了……”朦胧的声音传来,令锦妍一惊之下停止了挣扎,这是,母亲的声音?是记忆里前所未有的年轻……
那她现在?周围如水般温暖的环境,是……她抬脚踢了一下,隐约听到母亲一声惊呼,然后是父亲年轻难掩兴奋的声音传来“她动了,哈!她动了!”
果然么?回到了以前,她还未出生的时候……
那这一辈子,宝哥儿?
她隐约记得,得知葛清月把宝哥儿抢走时,她很快骑着马追了出去,追到断风崖时,一阵莫名其妙的风突然吹来,那风极其地古怪,眼前的景象像是一幅画般被那风扭曲、撕碎,再然后,她只觉得红光一闪、身体一热就失去了知觉。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情况,倒不像是她死了,反而像是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昔日在虞家时,她曾去过“法华寺”祈福,那里的方丈在讲经时似乎说起过“轮回之事妙不可言,非人意所能更改。”那样整个世界被扭曲、撕碎的情况,倒像是方丈曾经说过的“轮回”呢。
可是为什么她还记得以前的那些事呢……
好像当时,身体突然一热,热得很古怪。这么一想,那种突然一热的感觉又出现了,锦妍一惊,等到她缓过神儿努力想去体会那种奇怪的感觉时,却很遗憾地发现,无论如何那种感觉再也不能体会到了。
恍惚间,很累很累的感觉浮上来,带着淡淡的遗憾和不知名的轻松,锦妍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