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不果然不出海安栋所料,经过了一番大吵大闹,海夫人扔下了一堆狠话,拂袖而去。
海中青此时在他的“水中居”来回踱着步,背负在后的双手仍然气得发抖。他万万没想到,此次给儿子择选陪读童子,他的夫人竟会把那小妖给带上山来,教他如何不怒?
长吁了一口气,海中青思忖,如果将小妖放在山中,今后让各路仙友见了成何体统?但转念一想,此事不光夫人胡闹,一向最宠溺的宝贝儿子竟也极力赞成,这事可难办了。
又踱了几步,海中青唤道:“师弟你进来,我有话说。”
立于门外,正和海中群、海安栋议论此事的虚泽,随即推门而入。
师兄弟俩计议了一阵,虚泽便出了水中居,然后找到乔小七,告诉他明日来戒律堂接受训导,而且七日内不得下山。至于李先生,被安排在七日后上堂授课。
如此可算是到了仙人的应允,乔小七兴奋地游动回家中将喜讯告于乔老汉。
得知儿子终于做得陪读童子,也算半只脚跨进了仙人门墙,乔老汉自然高兴得无以复加,之后打算今日给儿子买点好吃的,明日好打起精神接受虚泽仙人的训导。
然而,还未等他迈出门,笑眯眯的李先生就到了。乔老汉听他说了半天,原来是想讨要一半的辛苦钱。无奈之下,乔老汉只得将十两银子先行付给李先生,后来想想,李先生为人圆滑,不如让他多照顾照顾儿子,所以又多给了半两。
李先生自然来者不拒,笑眯眯地受了,而后当着乔老汉的面,将一堆碎银一一咬过,确定不假才揣进怀里,临走前还不忘催着乔老汉快些付清余下的十两。
半个时辰不到就几乎散尽了家财,乔老汉也就不用出门了,坐在炕头上愁眉苦脸、唉声连连。
乔小七不明白爹为什么忽然不高兴了,于是相问。乔老汉叹道:“小七啊,你爹几乎是把所有的钱都压在了你的前程上。这回上了仙山,你可得好好表现,别人对你指指点点,你也得忍着点。”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乔小七似是明白了。
第二天一大早,乔小七带了些许干粮,一边啃着一边上山。
到了山门,见了守山弟子,乔小七想到这回没人陪同,所以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见对方不理不应,才小心翼翼地进了山门。之后又是那些诧异、厌恶的眼光,乔小七对此坦然自若,直奔戒律堂,并四处打量着,看看能不能寻到海安琦。
直至戒律堂前,依然没见海安琦的影子,乔小七只好先去见戒律长老虚泽。
可能是来得太早,轻轻地敲门后,虚泽满脸倦意地出现在乔小七眼前。
“戒律长老。”乔小七躬身行礼道。
“进来吧。”
进门后,虚泽并没有理会乔小七,而是自顾自地打理起戒律堂内的杂务。
乔小七滴溜着眼睛,心道看来这黑胡子神仙就是住在戒律堂的,神仙的居所真是不一般,真大、真干净,还有墙上挂着的几把长剑,一看就是宝贝。
似乎虚泽有许多杂务需要料理,乔小七不好总是站着,于是灵机一动,主动拿起扫帚帮忙扫起地。虚泽并没有说什么,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又整了整衣物,虚泽方道:“放下吧,去把南边的窗户关了。”
乔小七心下疑惑,关了南窗光线可就照不进来了,这样怎么训导?但神仙既然吩咐,照做就是了。
南窗一关,戒律堂霎时变得阴森凄冷,乔小七再看,不光墙上的宝剑此时变得像是刑具,整座屋子看起来更像是刑堂,黑胡子神仙俨然一打手。想到这里,乔小七不禁在心底暗笑。
虚泽在正中坐下,手扶着八仙桌,道:“过来到我面前坐下。”
“哦。”乔小七按下杂念,依言行事。
“今天教你研磨,学会了你就合格了。”
乔小七认真地点了点头。
“仔细看好了。”桌上有文房四宝,虚泽拿起砚,道:“先向砚池倒少量清水,分量不可多……”
“研磨时注意将墨锭捏正、抓平,重按慢磨,不能图快……”
“墨要磨浓,又不可过浓……”
一番演示,虚泽说得详细,乔小七也看得仔细。
而后虚泽将砚推至乔小七面前,淡道:“你来试试。”
“是,戒律长老。”乔小七觉得研磨这行当似乎很简单,于是抓起砚台有模有样地磨了起来。
但只是片刻,虚泽就不悦道:“刚才怎么说的,慢磨不能图快。”
乔小七疑惑道:“没……我没快啊。”
虚泽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只见他从衣中掏出一把碧玉戒尺,“把手伸出来。”
乔小七没念过私塾,不知道这是先生惩罚弟子的专有方法,还以为是要手把手地教自己,所以不假思索地把一只白嫩小手伸了过去。
“啪”,乔小七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后轻呼了一声。
“继续磨。”虚泽不耐烦地道。
不敢迟疑半分,乔小七忍着疼痛继续磨着砚,可是右手逐渐升起火辣辣的疼痛感,自然就不能像方才那样随心所欲。
磨了一阵,虚泽叫停了乔小七,然后拿起狼毫笔,沾了些许墨迹,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未写一字,虚泽微怒道:“刚才我怎么说的,墨不可过浓,我不叫停你,你岂不是要一直磨下去?”
乔小七心里有微词,想辩驳几句,可乔老汉在他临行前交代得明白,神仙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能犟嘴,所以低着头不吱声。
“把手伸出来。”
“啪!”这次整个戒律堂都回响着清脆的戒尺拍击声,乔小七一声惨呼,捂着手,泪花在星目中打转。
之后,虚泽教乔小七把墨水倒掉,重来一遍。可乔小七明明觉得自己做得已经很好了,却仍遭到虚泽的训斥,并要他再将手端出来。
乔小七这回是害怕了,颤巍巍地把左手拿了上来。
虚泽一拍八仙桌,斥道:“你以为是教书先生跟你玩呢?右手!”
“戒律长老……”乔小七再也忍不下泪水,哭道:“我……我疼,我知道错了,我保证听话。”
“右手拿出来!”
乔小七把心一横,不得已将右手抬了上来。
“啊!”一声近乎于鞭挞的响亮声音,乔小七随即紧紧捂住已变得发紫的手,呜呜的哭个不停。
“今天就到这里,你到里面挑个房间,七天内不许出去。”虚泽见乔小七痛得不能答话,又道:“我含涧山教人一向如此,你若受不住,就趁早下山去,我保证没人拦你。”
说完虚泽便离开了,独独丢下乔小七在这昏暗的戒律堂。
看着桌上的砚台,不知不觉间,乔小七的泪已与墨水混到一处。他小小的心灵想不通透,究竟是为什么,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戒律长老为什么还这么严厉?
本来以为上了含涧山,不但会有吃有喝,还能和海安琦继续在一起玩耍,可他没想到第一天竟是这样渡过。四年来,他虽受尽白眼,可也没遭过这种罪,乔老汉更是从没打过他。
擦了擦泪水,想了想海安琦,又想了想乔老汉的嘱咐,乔小七决定不会轻易放弃这次天赐良机,于是忍着痛接着练习研磨。
(不遭点罪诛仙哪能诛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