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霄住在沈府的一处别院当中,其中另有几间房,估摸着也住着其他帐房先生,不过所有房间的门面皆是一样,只有靠挂在一旁的门牌辨别。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杨霄从房里出来,正打算在沈府四处转转,迎面的房中却恰巧走出两人,看模样都是二十上下的年轻人。
为首一人长得尖嘴猴腮,见杨霄出来,很热情的打了声招呼,一看就知道是个处事圆滑的人,而另一人则长的老实巴交,只是对杨霄腼腆笑笑,脸就红了大半。
杨霄很客气的回应了一声,当即,那尖嘴猴腮的人就走上前来,笑呵呵的拱了手,又指了指身后的同伴,说道:“在下赵钱,见过前辈!这位是我的同乡黄仲,都是沈家新近的帐房。”
杨霄摆手笑道:“在下杨霄,我可不是什么前辈,我与你们一样,都是沈府新招来的帐房先生。”
“哦?”赵钱明显一愣,似乎有些不相信:“不对呀,我怎么听说沈府今年只招两个帐房先生呢?”
“嗯,竟有此事?”
杨霄撇撇嘴,却也没有太在意,缓缓说道:“沈家或许临时改变主意了吧!”
这时候,黄仲插嘴道:“咱们就不必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了,既然都是同行,日后自当互相扶助便是!”
“对,对!黄老弟所言甚是!”赵钱哈哈一笑,语气比先前却是随意了许多:“杨兄,现在正是饭时,我与黄老弟正要去吃晚饭,要不随我们一道去?”
“也好!”
反正还没有去过厨房,杨霄索性就答应了下来,赵钱瞄了一眼杨霄身后的房间,又问了一句:“杨兄,要不要请你的同房一起去,过了饭时可就只能去外面吃了?”
杨霄摇头笑道:“不必了,这房里就住了我一人!”
赵钱闻言,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沈府给帐房安排的住宿都是两人一间房,为何杨霄却能住着单间,莫非杨霄和沈家沾着亲戚?
赵钱心里面动着心思,脸上却无丝毫异样,只是略微笑笑,便不再说话。
赵钱似乎对沈府比较了解,自顾在前面带路,而杨霄则和黄仲跟在后面,黄仲至从先前说过一句话后,便再无言语,倒是赵钱比较活络,一路上东一句西一句的套问着杨霄的底细,杨霄打心眼里不愿意和赵钱这种人打交道,所以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
不知不觉,三人便来到沈家的厨房,此时,厨房里菜香四溢,已然坐了许多人,沈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除了沈家的人,上至大掌柜,下至杂役,都要在厨房里用饭,不过却有明显的差别。
厨房外厢空间很大,大堂里摆着十几张粗木大桌,坐着的都是杂役、家仆之类的下人,而大堂正中设有雅阁,里面摆设精致,却是掌柜和管家们用饭的去处,而且饭食的差距也不是一星半点,大堂里几乎都是馒头、菜汤之类,桌上少有配菜,而雅阁之内,美酒佳肴,时令水果,五花八门。
雅阁中,胡昌正和二掌柜吴兴说着话,偶然抬头,见杨霄进来,于是微微点头示意,杨霄则颔首一笑,便收回目光,与赵钱、黄仲二人在大堂中坐下,帐房先生虽不属于下人之流,却也没有特殊待遇,并不能入雅阁,只能在大堂里用饭。
很快,就有人给他们端上饭食,每人两个馒头,一碗菜汤,另加一碟腌菜。
望着菜汤中零星的油滴,杨霄不觉皱起了眉头,管事与下人在工钱上有所差别,着实无可厚非,毕竟能者多得,但在饭食上还有这么大差别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赵钱和黄仲二人嚼着馒头,就着菜汤,吃的不亦乐乎,杨霄无可奈何,只得翻了翻白眼,将就着吃了些,不过心中却有了想法,如果他日见到沈府的高层,一定要给他们提提建议,把厨房的规矩改改。
吃过晚饭后,天色渐黑,杨霄三人回到别院,只是随便闲聊几句,便各自回房,毕竟明日便要正式开工,自然要养足精神。
杨霄回到房中,倒头便睡,可是脑袋刚碰到枕头,却是莫名精神起来,辗转几下,仍就感觉不到睡意,索性枕着胳膊盘算起来。
他在现世遭歹徒劫持,身死而穿越至千年之后的北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无论在什么时代,生存都是第一位,他既然没运气像其他小说的主角一样,穿越在帝王之家或者富贵之庭,那么他就必须靠自己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生存下去。
北宋这个时代,杨霄并不陌生,但也仅限于水浒传之流的小说,而杨霄所处的时期,还要比水浒传时期早上一百年,所以这一段时期内发生的大事,杨霄知之甚少,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也只能靠杨霄自己摸索。
好在杨霄前世做许多行当,就算来到北宋,也能以技养身,他虽对北宋的银钱没什么概念,但他也知道,从樊士林那里得来的一箱金银,足够他买个铺面,做个体面的买卖,但他现在欠缺的是在北宋经商的经验,而到沈家一边工作一边学习,确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而杨霄却不知,正是因为他的这个决定,让沈家和他的境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而他与沈家也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不知不觉,杨霄便进入到了梦乡。。。。。。
此时,夜色深沉,宛若一块巨大的黑幕笼罩在沈府之上,除了夏虫偶尔的低鸣,沈府中的一切都归于静谧,天空繁星点点,按照常理,皓月也应是皎洁如水,但不知为何,偌大的玉盘前却密密麻麻得集结着一群黑点,浮动之际,令月色黯然无光。
“哎呦!”
迷迷糊糊中,杨霄一会儿用手抓抓胳膊,一会儿挠挠脖子,终于忍受不住,痛哼出来,当即便清醒过来。
伸手触及的地方,都是又大又扁的包,耳边亦是嗡嗡作响,杨霄吓了一跳,赶忙从窗尚跳起来,摸索到桌边将油灯点起。
光线瞬间充裕了整个房间,杨霄的视线也渐渐清晰起来,但眼前的一切,却让他禁不住浑身一抖。
床板上、墙壁上、桌上,竟落着不下几十只蚊子,而且个头竟有指甲般大小,杨霄吃力的吞了口吐沫,心中一阵恶寒:若是睡得死些,岂不是要被这些蚊子活活吃了?
此时,杨霄才记起在客栈的时候,张言曾对他说过江南一带闹蚊灾,只不过当时他并没有在意,事到临头,他才觉出张言所言非虚。
“还是去借些檀香为好!”
杨霄撩起枕巾,便遮着脑袋开门出去,现在正值六月中旬,虽是午夜,却感觉不出丝毫凉气,而外面的蚊子,似乎比房间里的还要多,见有人出来,蚊子们更是兴奋异常,纷纷吹着喇叭就冲刺过来,杨霄则一边用力甩打着枕巾,一边快步朝对面走去。
“赵兄、黄兄?”
刚到对面,杨霄便一边叩着门,一边轻声喊着,但里面除了均匀的呼吸声外,并没有任何回应。
既然赵钱和黄仲已经睡着,杨霄也不便再叨扰,当下径直走出别院,打算找其他人帮忙,他原本对沈府就不甚了解,又加上天黑辨不清方向,杨霄遮着头,便像一只呆头鹅一般,在沈府中胡乱冲撞起来。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杨霄仍旧没有碰见还亮着灯的房间,而这时,眼前的蚊子仿佛发疯了一般,拼命的朝杨霄身上撞来,而且数目之多,令人咋舌,眼见躲无可躲,杨霄心下一狠,一边甩着枕巾招呼着蚊子,一边推着身边的门窗。
不料身边的房门一碰就开,杨霄也顾不得多想,猫着身子就跳了进去,而后迅速反身将房门闭上,刚刚喘了口气,一股木香之气就飘然入鼻。
“是檀香!”
杨霄十分确信,因为他在客栈住宿的时候,房间里点的檀香就是这种味道。
“有人吗?”
杨霄左右看看,当即压着嗓子轻声喊了一句,而他心中亦是默默祈祷着,如果这是男人的房间倒还好说,如果是女人的房间可就麻烦了,古代男女之防甚严,他深更半夜偷偷摸进人家房里,不被当成淫贼才怪呢!
“在下杨霄,并不是有意打扰贵主人清净,只是外面蚊虫肆虐,想借些檀香应急。”
杨霄又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却并未听到任何回应,当下屏住呼吸仔细一听,房间里静寂无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看来房间里并没有人。
杨霄心中一喜,赶紧摸出火折子,恰巧身旁立着烛台,点燃之后,房间这才亮堂起来,房间里空间很大,分内外两厢,外厢看似书房,内厢则是卧室,摆设精致却不失古朴,装饰典雅却不失清俗,书架上除了一些古学典籍外,还零落摆着《女诫》、《女论语》之类的书籍。
如果没有猜错,这里应该是沈府一位女眷的闺房,而且杨霄敢确定,这位女眷在沈府的地位并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