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萝踏着轻快的步子离开自己的小院落,走出一段路,便不由自主回头望了眼不远处的院子。看着院子前挂着的飘逸的两个大字“桂园”,她的双眼便弯了起来,边走边用帕子捂嘴偷笑。
“小姐,你还笑,好好一个院子,你偏偏起个这般俗气的名字,叫什么桂园?桂园,听起来就像是桂圆似的。”书香嘟起小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笑脸嫣然的小姐。
云萝不由眯起了眼,想起当初自己取这个名字时便宜老爹的反应来。那都是三年多前的事情了,可是云萝却觉得那时的情景宛若就在眼前。
记得那次,自己只是跟便宜老爹聊天时提了一次喜欢桂花,没想到便宜老爹竟放在了心上,没多久他便带着云萝来到了这个院子,告诉她这个小院子以后就是她的了,还记得当时她看着这个院子,满心的惊喜,也是那时,她才真心将云如海当做了父亲,还叫了云如海爹爹,她一直觉得自己无法开口叫他爹爹,可是那一次,她竟然脱口而出就叫了他爹爹,后来便顺其自然叫上了。
然后,她和云如海便相对坐在那颗桂树下,他温柔地望着面前的云萝,让她给院落起个名字。
云萝不知为何,一下子便想起了桂园这个名字,脱口便道,“爹爹,你觉得桂园怎么样?”
云如海嘴角抽搐了下,才笑着说道,“阿萝,咱们换个名字吧,这个,桂园,有点太……,太歧义了,会让人误会的。”云如海见云萝不喜自己叫她红豆,又觉得叫萝姐儿太生分,便叫起阿萝来,云萝也只得随他去了。
云萝却好像和云如海杠上了,她嘟起嘴说道,“爹爹,大俗即大雅,你看,桂园,多通俗的名字啊。我就要这名字了,你要给我写院名,我要挂在院子门口。”
云如海听了不由沉吟,然后他拍了下膝盖,赞道,“好一个大俗即大雅,好,那就叫这个名吧。爹爹写好字后明天就让人去做个牌匾,给我的阿萝当院名。”
云萝想着想着不由笑出声来,书香无语扶额,背着小布包催促道,“小姐,别乐了,再不走可就要晚了。”
云萝收敛了笑,转眼便变了个模样,没有了刚刚的古灵精怪,整个人看着温婉柔顺,一副大家闺秀乖乖女的样子。书香只是眼神闪烁了下,便低头垂眸跟在了她身后。在云家,小姐难得这么开心,自己刚刚怎么就说了那话?
走了十来分钟,两人便来到一个有着几间宽敞明亮屋子的大院子,院门口悬着块木板,上书清晖园。院子里栽着些木槿,墙上爬着些常青藤,瞧着也很养眼,在木槿树下,还站着几个丫鬟小厮,见到云萝来了,连忙上前问安。云萝微微颔首,便带着书香直接走进中间的那间屋子。
房间里很是安静,只有偶尔书本翻动的声音响起,宽敞明亮的房间内只有寥寥几人,都分散坐在房间里,顾自看着铺在矮桌上的书本。见到云萝进来,他们像是没有发现一般,仍旧看着自己的书,云萝也早已见怪不怪,自己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屈膝坐下。
族学里便是这般,是没有凳子坐的,只能屈膝坐在蒲团上面。刚刚开始云萝还非常不习惯,可是见大家都安静坐着,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几年下来,她也慢慢习惯了,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现在,她也可以和大家一样,长时间屈膝在蒲团上面纹丝不动了。
书香跟在她身后,见她在蒲团上面坐下,连忙上前将小布包放在矮桌上,从里面拿出笔墨纸砚和上课的课本来,然后才退出了房间内。上课的地方是不能让丫鬟小厮停留的。
初秋的阳光透过纸窗照进房间来,铺洒在锃亮的木质地板上,也蔓延在安静看书的几人身上。云萝眯眼打量了下房间,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这样的早晨真的很美好。
云萝的心情很好,刚想翻开桌上的书本瞧瞧,可是却有人偏不让她如意。
“五姐,你来的可真早啊,妹妹我还是迟了你一步。”云萝位置还没坐热,一道娇滴滴的柔美声音便在房间里响起,同时从屋外走进来一名和云萝年纪相仿的娇俏小姐,她穿着一身红装,长得娇小玲珑,一进来便直接向云萝所在的角落走去。房间中的其他人见状眼中都不由自主露出异样的眼神,眼角余光瞟向安静坐着的云萝,似乎想要看看她会怎么反应。
云萝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和厌恶,但是她的脸上却满是亲切的笑容,“六妹妹,你也来了,今儿你来的也很早啊。”边说她还有意突出早字来。要知道,这名少女每次上族学都像是掐着点来的,一般只比先生早几分钟来这里。
“嘿嘿,五姐,我可以坐你这吗?”少女听了也不以为然,说着也不顾还未应声的云萝,便自顾自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她的贴身丫鬟连忙也跟了过来,将要用的东西摆放在矮桌上。
云萝眉头微皱,还是忍住没有说什么,自顾看自己手里的书了。那红装少女撇了撇嘴,也安静下来。哼,你是嫡女又怎样?还不是和你娘一样是个没用的,少女心中暗想,脸上又重新充满笑意。
这名少女乃是三房的庶女云萱,是三老爷宠爱的夏姨奶奶所生,三老爷喜欢夏姨奶奶,竟然将她所出的庶女也捧得比嫡出的女儿还要高,这在云府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而且,云萱她一个庶出女儿,却偏爱红装,爱拔尖出风头,她这样的性子对于一个身份卑微的庶女来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瞧瞧她是否消受的了。
随着时间流逝,又陆陆续续来了些少爷小姐。一刻钟后,上课的老儒生也来了,此时房间内已坐满了年轻的少男少女,大家都抬起头,看向走进来的一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身穿一身长衫的老人。待得他在最前方的蒲团上坐定,大家才集体起身,恭敬向上首的老先生问好,得到先生允许才又坐下。
“嗯,各位小姐练会小楷,待会老夫再来指点下你们。”老先生满意逡巡了眼屋内,说了句话,才朗声开始讲课。坐在下面的小姐都一脸了然的颔首,然后便铺开宣纸,开始安静练字。云萝安静坐在座位上,没有立即开始练字,而是依旧望着书本,耳中却认真听着老先生的讲解。
待得老先生停下讲解,让大家自己看书,有问题可以提问,云萝才铺开宣纸,开始专心练起小楷来。坐在她旁边的云萱不屑的轻哼一声,装什么装,还以为自己多厉害,就凭你也想听懂先生的讲解。
一刻钟后,老先生开始起身走向下方,来到各位小姐那边,大家都知道,先生这是要开始指点他们的字了。先生一个个挨个看了一遍,看着还不错的便会微微颔首,顺便说几处不足。写得不好的话,他便只是说一句,“回去再练练吧。”
很快,老先生便到了云萝身边,老先生拿起云萝写的小楷,仔细瞧了瞧。云萝的小楷不同于她的行书,萱纸上的小楷每个都很端正规矩,字迹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大家闺秀之手。老先生摸着长长的胡须满意点了点脑袋,然后才低声说道,“五小姐的字是有些进步,不过在下笔的力道上还有待改进。”
云萝听了脸上带着微笑,虚心受教的点了点头,回道,“多谢先生指点,学生往后会在这方面加强的。”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弱点,所以她练小楷时一般都着重练习力道。
老先生便接着来到云萱身边,拿起她的字看起来。越看他的眉皱的越紧,啪的一声,先生将纸放在矮桌上,说道,“六小姐,你这字怎么就没点长进?而且你看看你写的字,一看就是没有用心,下课后你给我回去好好练练,下次认真点写。”说完老先生便拂袖转身向其他人看去。
云萱脸色刷的涨的通红,待得先生离开后,才恨恨望了眼旁边的云萝,银牙暗咬,凭什么她才写了那么会,都可以得到先生的夸赞,可是我一直在写,得到的就是一通批?肯定是那个老头偏袒,真是个狐媚子,竟然连老先生这把年纪都被她外表迷惑了。云萱真是越想越恨,她低着头的眼中满是嫉妒疯狂,桌上的那张纸也被她无意识握在手里,皱成一团。
云萝却不知旁边的云萱已经将她恨到了骨子里,她自认没有得罪过她,谁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老是找自己麻烦。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女罢了,还真把自己当盘菜呢,云萝只是不愿和她计较罢了。
老先生看完各位小姐的字后,便又回到前方,让大家继续努力,然后便是叮嘱少爷们回去要认真看书,才走出了房间。老先生一走,坐着的少爷小姐们便都放松下来,等着外面的丫鬟小厮进来帮忙收拾东西,也有人和旁边的人说起话来,一时间房间内便热闹起来。
云萝依旧安静坐在座位上,双眼却不由自主瞥向窗外,望着窗外亭亭玉立的木槿发呆,却没有发现,她身边的云萱站起身来,嘴角露出丝诡异的笑容,然后发出一声尖叫,便又跌落在蒲团上,她的手状似无意地碰到摆在桌上的砚台,啪的一声,砚台落地,墨水四溅,墨色的水流顺着云萝的发丝一滴滴滑落,浸湿了她绯红的衣裙。
“小姐,小心。”与此同时,房间门口传来一声丫鬟的清脆惊呼,可惜,晚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墨水洒了自家小姐一身,却无能为力。
云萝缓缓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狭长的丹凤眼没有表情的望着满脸无辜跌坐在地的云萱,嘴里低沉的吐出三个字,“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