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
有个声音在脑海中回荡,声音飘渺,起先极为细小,不注意听根本听不到。
少年凝神细听,努力地去听。
那声音逐渐变大,最后恍如一声惊雷,响彻脑海。
活下去!
少年猛的在窗尚坐起来,神情茫然,泪水却不自觉的溢满眼眶,流淌下来。
是谁?谁在说话?
“羿辰,又做噩梦了?”
睡在下铺的牛大雄一骨碌爬起来,担心的看着上铺的少年。
牛大雄皮肤黝黑,稚嫩的脸容说明年龄尚小,可是身体却格外壮实,像一头牛犊子。模样粗野,神情紧张。
也只有对着自己的弟弟,村里的小霸王牛大雄才会有这么温柔的时候。附近十里八村的刺头们,哪一个没被牛大雄揍过?
坐在上铺的少年姿态沉默。面容稚嫩清秀,乍看似乎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书童。但他一对剑眉微微挑起,却显露出那遮不住的风采,有一股不羁的野性。
“不是噩梦,可是,梦的什么我都不记得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流入嘴里,白羿辰舔了舔,咸的。
那个人,一定对我很重要……
“嗨!”牛大雄夸张的叹了一句,一巴掌拍在白羿辰的背上,“一个破梦,想那么多干什么!出去练武去!”
白羿辰呲牙咧嘴地揉着背部,叫疼不已。借着夸张的动作,抹掉了眼泪。
天快亮了,到了练武的时候。白羿辰利落的跳下床,随手扯过挂在床沿上的粗布衣服,往身上一套,跟着牛大雄后面出门。
才十四岁的牛大雄,身高却已经七尺有余,比白羿辰高了一个头。走在前面,跟一堵墙似的。
白羿辰看着这堵“墙”,嘴角泛起温暖的笑意。
梦里的什么…有什么要紧……爷爷,大雄哥,才是真实存在的。我最重要的人。
在牛大雄八岁的时候,牛大雄的父亲在打猎时遇到了四岁的白羿辰。小羿辰的脑海一片空白,全然不记得自己的身世。只有挂在脖子上的玉佩刻着他的名字,白羿辰。
牛老爷子特别喜欢机灵的小羿辰,视如己出。并传了他牛家村的镇村武学,【蛮牛拳】。
当然,所谓镇村武学,不过是死要面子的老爷子自封的。这部“镇村武学”整个牛家村人人都会使,不过是一部下品武学。与隔壁张家村的【黑狗拳】、李家村的【野猫爪】,都是一个级别的武学。
太行山脉绵延数千里,周围散落了许多世代以狩猎为生的小村子。牛家村就是这无数村落中的其中一个。
因为以狩猎为生,所以民风格外彪悍。【蛮牛拳】说起来好笑,却是牛家村赖以生存的根本。若不好生习武,狩猎时哪里敌得过那些凶残的野兽?
两兄弟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位于村子西面的演武场。
虽然是小山村,因为野兽的威胁,却比常人更懂得武力的重要。这处演武场集合了附近三个村落之力,夯实了泥土,再铺以长条石砖,非常坚实。是附近三个村落共用的练武之处。
两人赶到演武场的时候,这里还空荡荡的。启明星静静地悬在天空,这时候,其他的人应该都还在梦乡之中。
一路的小跑已经略略活动开了筋骨,两人摆好架势,便直接开始演练起来。
他们几乎每天都是最先来到演武场,最晚离去。年纪虽小,却十分痴迷武道。牛爷爷笑称他们是两个小武痴。
【蛮牛拳】只是下品武学,两人演练起来,却十分认真,颇有气势。
牛大雄天生神力,兼之体型壮硕,耍起蛮牛拳来,真似一头蛮牛,虎虎生风。
白羿辰体型虽小一些,却更显灵活,于闪转腾挪处,别见机杼。
同样一套【蛮牛拳】,两个少年,一人拳势厚重,一人招法灵活,都在这门武学上下过苦工。
当两人演练完一套蛮牛拳,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时,陆续才有其他的少年来到演武场。
“早啊,大雄,羿辰。”
“早。”
相熟的少年上来打声招呼,不熟的便径自练习。
当清晨的阳光洒落下来,演武场上已经满是习练的少年。
“哟,这不是大蛮牛嘛!傻乎乎的,还挺卖力。”一个轻佻的声音在场外响起,伴随着一连串的哄笑声。
白羿辰默不作声,他已经演练完今天的第五遍拳法,此时正盘膝坐在地面上,手里摊开一本《说文》,正看得入神。
这是白羿辰的老习惯性了,练拳练累了就看看书,看一会儿书,再起来练。
“大蛮牛在那里卖力,小绵羊就在这儿看书。装什么好学生呢?看书不知道去私塾?在演武场装什么!”声音的主人是一个身材精瘦的少年,他似乎对牛大雄兄弟二人有许多不满,一再挑衅。
牛大雄本不欲理他,专心练拳。听见这话,歪过头去,眼露凶光,“李二柱,是不是嫌上旬自己打得你不够惨?缩了十几天了,今天怎么,王八出壳了?”
更大的哄笑声在演武场响起,所有人都想到了上旬李二柱被牛大雄打得抱头鼠窜的情景。
“笑什么笑!”站在场外的李二柱臊红了脸,他盯着牛大雄,怒火中烧,“大蛮牛你别得意,今天我表哥来了,定要给你一个教训!”
他身边的青年,头都快要仰到天上去了,一脸倨傲之色。
“哟,二柱出息了啊,还学会叫帮手了?”
有少年忍不住开口嘲讽,引得场内又是一阵哄笑。
“张二狗,没你的事儿!”李二柱狠狠地瞪过去,“你要是想挨揍就直说。我表哥是仪玄城李大管家府里的人!”
哄笑声渐渐弱了下去,张二狗张了张嘴,却终归不敢讲狠。
城里与村里,地位有天壤之别,更遑论那青年还是李大管家府里的人!仪玄城方圆千里,谁不知晓李大管家的威名?仪玄城主醉心修炼,不问政事。可以说李大管家就是仪玄城的无冕之王。
见得其他的少年都讷讷不敢出声,那来自管家府里的青年头仰得更高了。仿佛他便是李大管家的亲儿子,而不仅仅是李家少爷身边的一介小厮。
李二柱得意的笑了,一手指着牛大雄,“牛大雄,你要是识相,就乖乖给我跪地求饶,这样,兴许我表哥还能放你一马!”
白羿辰抬起头来,将手中的书小心翼翼地收好。
然后,他脚步一蹬,一言不发地便冲向了李二柱!
李二柱笑他是小绵羊的时候他不曾理会,说他装的时候他也懒得搭理,但是李二柱如此挑衅牛大雄,胆敢让牛大雄跪地求饶!白羿辰,绝不能忍!
正如牛大雄听到李二柱说白羿辰便要发怒一般,牛大雄,也同样是白羿辰不能触碰的禁忌!他们是兄弟,吃喝拉撒、练武读书,都在一起的兄弟!一世人,两兄弟!
白羿辰这一下暴起发难,可以说谁都不曾想到。因为这两兄弟在一起,从来都是牛大雄横冲直撞、打架斗殴,而白羿辰给人的印象总是默默练拳,静静看书。所以李二柱才有‘小绵羊’之语。但白羿辰每日起早贪黑,生活单调到除了看书就是练武,又岂会实力不足?
苦心人,天不负!白羿辰只是一直懒得出手,但他既然出手了,便定要给李二柱一个狠狠的教训。
李二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白羿辰一把抓住了头发,随后到来的一个膝撞,让他弓起了腰。
李二柱的表哥,那个倨傲的城里青年,这时候反应过来,当胸一拳,捣向白羿辰。打得是围魏救赵的主意。
白羿辰后撤一步,扯着李二柱的头发顺手一拉,李二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扑了过来,迫得倨傲青年急忙收拳。白羿辰毫不迟疑,对着李二柱的脸就是一巴掌,接着反手一抽,又是一个巴掌。啪!啪!两声响亮之极的耳光之后,李二柱的脸已经有了一些浮肿。
白羿辰这才当胸一脚,将他踹回他表哥的怀里。这几下兔起鹊落,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李二柱就已经缩成了一团。
看着李二柱痛苦得一时说不出话的表情,围观的少年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一直以为牛大雄打架已经够狠了,没想到白羿辰不出手则矣,一出手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生讲过,说话要注意分寸。”白羿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神情冷漠,“你听不进去,我只能再跟你讲一遍了。”
李二柱的脸高高肿起,吐出两颗带着血沫的门牙来。神情狰狞,“你敢打我?”
白羿辰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开。
他虽然没有回话,但是一股嚣张的意态,再也明显不过。
打的就是你,你能怎样?
李二柱的表哥阴沉着脸,踏前一步,“早听说牛家村有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野种!想必就是你了?难怪这般没教养,毕竟是野种!”
一句话里,两遍‘野种’,是那样的尖锐,那样的刺耳。
“你找死!”
牛大雄的眼中第一次露出杀机,脚步一踏,强大的劲力踏得石板都发出沉闷的声响。如蛮牛一般,就要直接冲上去撕裂对手!
这是白羿辰最痛的伤疤!
谁揭,他牛大雄就要杀谁!
瞧他愤怒得涨红了的脸,没人怀疑他会生撕了对手!
“大雄哥!”
一只横伸的手臂挡在了牛大雄身前。
白羿辰低垂着头,长发遮住他的脸,旁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他的声音一字一顿,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让,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