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聂羽愣神这片刻,百丈开外当即又响起了四五道破空之声,箭风所指,正是自己和弟弟的方向。
“小景,跑!”
聂羽大吼一声,一把扯起了弟弟的衣袖,发疯般朝城门跑去。
紧接着,自他二人身后忽地响起了阵阵嘹亮的哨鸣,遥遥地,城北的方向也响起了类似的声音,两处哨声如同遥相呼应般时高时低,听之让人心惊胆战。
“李斯!快带着婉兮宛如回镇里去!”
聂羽冲着前方不明所以,还在全力跑过来的三人声嘶力竭地大喝着。就在他嘶喊的同时,耳际又有数道飞箭袭过,虽然没有伤到他和弟弟,却将无一例外地射中了李斯和顾家姐妹。
没有半点挣扎,中箭的瞬间三人便纷纷摔在了血泊里。亲眼看到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挚友就这么倒下,聂羽哀嚎一声,登时便攥死了双拳要与身后的贼人拼命,怎知弟弟握在他腕上的手却忽然一紧。
“哥!干爹干娘要紧!”
聂羽听着弟弟的喊声,犹如醍醐灌顶般醒悟了过来,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兄弟二人涕泗滂沱地跨过了李斯和顾家姐妹的身子,没作半刻停留跑入了城中,谁知就这不大一会儿的功夫,镇上也已经面目全非了。
街面上已没有半点过节的喜庆样子,半个时辰前还热闹无比的花灯会此时已化为一片狼藉,慌乱的人群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奔逃,东街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破败的灯花和摔倒受伤的乡民。
聂羽和聂景此时根本顾不上这些,只能强忍着悲痛,埋头往自家裁缝铺狂奔而去。
不一会,镇北的房屋就已成片地烧了起来,直冲云霄的大火伴着滚滚浓烟将夜空映得通红,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不断地从火光中传出。城东的马贼也都点起了火把冲进了城中,随着马蹄踏过,镇东竹林和书院所在的方向遂即化成了一片火海。
两拨马贼将东门和北门堵了个正着,镇子的青石道上四处都是无路可逃的乡民。在他们身后,无数骑在马上的精壮汉子瞪着血红的双目,满脸狰狞地挥舞着刀剑火把,彷如享乐般肆意地砍杀着手无寸铁的乡民们。
“马贼!是马贼!”
一个抱着襁褓的妇人在摔倒前发出了最后一句声嘶力竭的呐喊,背后一道尺许长的剑伤汩汩地冒着鲜血。在她身后,一个满脸刀疤的癞头汉子正拽着缰绳,舔着剑刃上的殷红,露出一副贪婪中带着兴奋的神色。
“真他妈的晦气,没日没夜跑了这么多天,要不是这些灯光,没准弟兄们真就困在这山里了。不想这荒山野岭之中,真有这么个好地方,弟兄们,别客气!今儿个好好快活快活!哈哈哈哈!”
随着癞头汉子一声大喝,周遭七八个马贼遂即满脸银校地向四下逃散的人群冲了出去。镇上过惯了安逸日子的人们哪儿见过这般场景,一阵阵血腥的气息如同瘟疫般在镇中蔓延着。
马颈上的清脆铃声,听在乡民们的耳朵里如同丧钟一般慑人心扉。
聂羽和聂景此时已将裁缝铺和自家的铁匠铺找了遍,焦急之中却根本没有寻到干爹干娘的踪迹。马蹄声渐近,火光冲天,两人不得不卷入了逃散的人群,往城南而去。
火势蔓延得奇快,四散的人群也渐渐被马贼们围堵成了一团,逼到了镇子南面。
城南并没有通路,而东北两条生路已被这六七十个手持兵刃的马贼给牢牢堵住。数百个手无寸铁的乡亲们抱成一团,惶恐不已地看着眼前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屠夫,面上满是不解和绝望的神情。
镇上除了聂羽和弟弟根本没有习武之人,面对这些身手彪悍的马贼与砧板上的鱼肉无异,但人群聚拢时,仍旧将几十个孩子牢牢护在了中间,兄弟二人自然也在护在了其中。他俩武艺虽然不错,可在乡亲们的眼中,却还只是两个孩子。
“弟兄们要是都快活够了,这些妇人倒也不用留了,一并宰了再寻银两。”癞头强盗厉声大喝,六十多个凶神恶煞般的汉子眨眼间就将人群围了起来。
聂羽死死地咬着嘴唇,双拳紧攥地暗道:“要是爹爹还在,就凭这些人!可镇上连个生人都少有,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些强盗!?”
火光窜动之间,数十把利刃当即在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群中狂舞了起来。刀光晃动、血肉横飞,聂羽蓦然发现魏爹爹和干娘二人竟也在护在自己前方的人群里。还上前相护,魏老四和巧兰夫妇便被一个独眼汉子砍翻在地。
“干爹!”
“干娘!”
聂羽狂吼一声,双目赤红犹如鲜血欲滴一般,将周围的那些孩子猛然推开,嘶声吼道:“小景,杀他报仇!”
说罢,他两足齐踏,平地跃起一人多高,随手从腰间抽出一把七八寸长,寒光熠熠的短刃来,杀气浓浓地向独眼男子冲了过去。
包着头巾的独眼汉子正将手里的大刀舞的欢实,却不想人群里突然跳出来这么个愣头小子,当即怔了片刻,忽觉腰间一软,低头看去,竟是个面色细白的少年猫在自己身下,正是聂景。
他手中一柄锃亮地短剑已深深地插入了汉子侧腹中,没有半点犹豫地双手一抽,股股暗红当即随剑涌出,独眼汉子扑通一声便倒在了他面前。聂羽落在小景身旁,见着一招声东击西得手,当即没有半点停滞地朝着另外一名马贼砍杀了过去。
“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竟还有这么好的苗子。”随着这句不冷不热的话,一声惨叫忽地自聂羽身后传来,他脸色陡然一变,停下了脚步向后看去。
说话的是那个癞头匪首,只是这一呼一吸的功夫,聂景竟已被他擒住了,此时正被他反扭着双臂拎在手中。
“既然我死了一个兄弟,你这兄弟就先用来偿债吧。”聂羽眉关紧蹙,尚没听懂这话中的意思,就见癞头人右臂晃过,一道寒芒当即落在了聂景的腰间。
“小景!”
聂羽哀吼一声,癫狂般冲向那癞头匪首,不想才迈出两三步,面前青光一闪,齐齐自他胸前划过,虽没有伤到他人,但整个上身的衣衫却被那剑芒分作两半。
“剑气……怎么可能!?”他呆立在了原地,缎衫顺着两肩蓦然滑落,露出了胸口一块婴儿拳头般大小的护符,系在脖颈的黑色皮绳上。
爹爹当年曾说,习剑之人,即使天资惊人,没有二三十年内外兼修也难修得剑气离身。这癞头汉子的剑锋凝气之势,就是有一百个他也不够打。
汉子将手中长剑一藏,若有若无地盯着聂羽脖子上的护符,心中却早已泛起了波澜。方才一剑他控制极稳,剑气所过定然斩到了这东西。原本是块生铁也该削成两截了,可这玩意儿居然丝毫未损,岂不是怪事。
就在聂羽与这癞头汉子纠缠的时候,其余的马贼已将人群屠戮殆尽,连半个活口都没留下。
看着四周躺在血泊里的父老乡亲们和眼前的弟弟,聂羽血红的双目噙满了泪水,目光中已没有了半点神采,如痴如癫地失魂低语着。
还我弟弟……
还我干爹干娘……
还我镇上的乡亲父老!
泪眼朦胧间,随着他颈上一阵剧烈的颤动,原本系在脖子上的护符竟砰然飞了起来,静静浮在他身前。遂即自褐色的表面上徐徐现出了不少红色裂纹,蛆虫一般缓缓蠕动着,徐徐泛出血红色的光芒。
下一刻,牌子泛出血芒的地方劈啪作响地裂成数块,一股异常腥臭的气息当即狂涌而出。随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数十道绛紫色的火苗自护符中轰然冲出,迎风化作六七十条紫色巨蟒,呼啸着朝众马贼的方向撕咬而去。
眨眼的功夫,数十条紫色炎蟒便将周围所有的马贼吞入了腹中,紧接着,六七十团丈许高的紫焰砰然爆发,转瞬便将其间的一切化成了灰烬。待紫焰散去,哪儿还有马贼们的半点痕迹,连他们手中的刀兵都已不见踪影。
浓浓的腥臭味弥漫而起,除却尸堆上空传来的寒鸦凄鸣,四下里再无半点声响,一片死寂。
聂羽魂不守舍地看着眼前的的一幕幕异变,看着紫焰徐徐退回到悬在空中的护符内,又缓缓飞回到自己胸前,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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