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局 空蒙雨露湿棠笈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沐七字数:2320更新时间:20/11/17 13:58:49

  吃过饭,魏长卿便匆匆忙忙地去兰雪堂。因时候尚早,园子里的雾气还没散,且兰雪堂近水,便愈发的雾霭迷蒙。

  “奶奶的,这云里雾里的还真挺像闹鬼的地方。”魏长卿那种纨绔子弟的性儿一上来,倒是给自己壮了不少胆。

  进了兰雪堂,四下里寂寥无声。

  “在下魏长卿,请问主人在吗?”魏长卿杵在门外候着,半晌也没听见个回声。

  突然,魏长卿感到自己左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那一下极柔极轻,魏长卿顿时感到一桶凉水浇到了身上。他便往左回头看,却发现一个鬼影都没。

  “在找我么?”这个声音很熟悉。魏长卿缓过神,向另一边扭头,才发现一个笑容明朗的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捂着嘴笑,一副得逞的样子。

  “果然是你,那倒剩下那些没用的寒暄了。”魏长卿直接开门见山,“我的扇子呢?”

  “这个。”白衣小公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着说,“我昨天赌输了。”那双如雨后湖水一般的眼眸,似乎略带一丝歉意。

  魏长卿一听,心顿时凉了。

  “那把扇子。”白衣小公子试探着问,“很重要么?”

  “很重要,这关乎到我下半辈子是用腿走路还是用手走路。”魏长卿没好气的说。

  “这样啊。”小公子先是一副沉思的样子,然后笑着说,“那你再去和他赌一把,赢回来不就得了。”

  魏长卿看着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换做是旁人,那句‘你赌输的,所以你要负责。’之类的话自然可以轻轻松松说出口。只是魏长卿是个天生的万事不求人,况且自己长对方三岁,这种跌份的事他这辈子都做不出来的。

  “很为难是吗?”那明朗的双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若公子不介意,我再与他赌一局也不妨事。”

  “不必。”魏长卿冷冷的回答,对方的话的确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一向心高气傲的自己,从来不会接受别人的施舍,即使这份施舍是善意的。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脾性吧。

  “抱歉,刚才的话说重了。”少年缓和了一下,又道,“话又说回来,事到如今,到底不是赌气的时候。倒不如今天便去找那胡啸天谈谈,讨个说法。总比在这苦着脸强。”

  魏长卿看着眼前这个小他三岁的少年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也不忍气他了,只说:“还不知道你小子怎么称呼。”

  “小子?”少年似乎对这个代词很是惊讶,但是立刻笑道,“就叫我白陆罢,我今年十六。王老先生之前便常和我说起你,我唤你长卿君可好?”

  见魏长卿点了点头,白陆一副高兴地样子,便跑回房间换衣服。

  魏长卿看着他穿着丝绸的中衣,吧嗒吧嗒地趿拉着棠木屐,仿佛心里的怒气也随着那一声声木屐声的回响,烟消云散了。只是奇怪,魏长卿好奇的看了看地上留下的苔印。他刚才去了哪里,木屐上怎么会沾着苔藓?

  白陆回到屋没多久就换好衣服出来,不同于之前随随便便穿的那件白色曲裾,这次他似乎穿的很正式,就连小纱冠都束着,也没趿拉着那双棠木屐。

  两个人很快就晃悠到了街上。姑苏城的茶馆虽多,但是找胡啸天并不是一件难事,那么一个显眼的人,仿佛他的出现就是为了单纯的出风头似的。话虽如此,魏长卿似乎还是对找胡啸天这件事太过乐观了。白陆出门前还是一副很严肃的整装待发的样子,如同士兵要出战一般,但是到了街上,他就立刻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满不是那么回事了。

  两个人在街上逛了半天,一点也不像着急找折扇的,倒像是一个哥哥带着小弟弟逛闹市。

  “长卿君,你看。那是盏罗帛灯。”白陆如同孩子一般跑了过去,长得本来就格外俊美讨喜的人,摊主更是与他攀谈了起来。

  而每每遇到这种情况,魏长卿基本上毫不犹豫地将白陆扥走。自己这么大的时候也没有白陆这么孩子气啊,魏长卿一脸郁闷地思考着。

  很快,他们就在兰芝斋里找到了胡啸天。那个呆霸王的面前依旧摆着棋盘和棋子盒,只是却不见拐子等人。

  “长卿君。你说胡啸天是个怎样的人呢?”白陆的表情很认真。

  魏长卿思考了一会儿,道:“大俗人。”

  “说得好。”白陆的这三个字如同呓语一般,而他后面的话更是让魏长卿这样一个灵透人都摸不着头脑,“胡啸天昨天曾说,你那把折扇是俗物,我只答,‘只怕你把你们县太爷的家底子全折腾出来,也找不出这样一个俗物’。如今你说胡啸天是大俗人,我只这一句,就算把昭和弈苑的人一个个全看遍,也找不出这样一个大俗人。”

  “昭和弈苑?”魏长卿皱了皱眉。

  白陆被魏长卿这么一问,倒似突然回过神儿一般,笑着说:“是以皇家的名义召集天下棋士的地方。入了昭和弈苑,便有供奉拿,更有作为棋待诏宣入宫中陪弈的可能。京城的王府相门中的棋师也多半来自此处。当然,棋待诏也不过是个比方,如今大明已然没有棋待诏一职了。”

  魏长卿越听越觉得怪:“你是?”

  “我?”白陆眨了眨眼睛,“我在昭和弈苑有很硬的关系而已。”

  魏长卿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看着眼前这个小子,白陆并不是自己所能理解的那类人。只是他现在还没有意识到,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唯一能够理解此人的虽然不是自己,但是能理解自己的,唯有此人。

  胡啸天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两个人:“又是来赌棋的么?”

  “不仅是来赌棋的。”还未等魏长卿开口,白陆便插进话来,“我们想把我们的折扇给拿回来。”

  魏长卿不禁暗暗捶胸顿足:不要这么快就树起敌意啊,白陆小弟。

  “不过这次不是我下。他来和你下。”白陆一边说,一边把魏长卿推上前去,“容我引荐,这位是承天棋院魏掌门的独子魏长卿。”

  “幸会。”胡啸天这两个字仿佛夹杂着一丝嘲讽,“承天棋院高手如云,只是那天您有些看走眼啊。”

  魏长卿听到此处不由得觉得火大:爷爷我是没学棋,若是学了也不至于吃你的亏。

  “你赌多少?”胡啸天问。

  不知不觉间,白陆已经把魏长卿按在了坐位上。

  “二十两。”白陆一边拿出银子,一边说,“若赢了,我们只拿回扇子就好。”

  真是个不心疼银子的主儿,魏长卿不禁摇了摇头。被逼上梁山的自己,恐怕就算说不会下也不行了吧。

  “长卿君,按照自己的感觉下就好。”白陆在一旁好意的鼓励他,只是这番好意对魏长卿来说却只能让他更尴尬。

  怕是要对不住小弟的银子了,魏长卿右手慢慢地执起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