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两人吃完饭已然入了夜。往日这时候是獐子读书的时候,刘宝林会坐在窗尚陪着儿子读着这些分开还认识几个字,合着却变成那些乱七八糟得之乎者也。可今天自己却不愿意让儿子费神。他轻轻拍着窗尚的一沿,示意自家小子坐下;也不说话只静静得看着儿子的侧脸。
自个这不能当家的当家人也是知晓家里的窘境,若是还能苟且着过,也不愿把獐子支到他叔当知府老爷那,那里可不比家里太平,好像有北方夷人来着。听说北方那些夷人凶悍得紧,獐子两个兄长虎子、雷娃子,被征至边关5年有余了也不知道在哪,至今却都没个准信,这两混小子该不会忘了家里还有老父惦记着。许是发不出准信了吧,自个养得都是孝顺的娃;决计不是忘了根的人,刘宝林不断心里这么宽慰着自个。
“阿爸,要不我还是温会书吧。”自个父亲不说话,只是那么看着自个,刘彰心里不知道有多不自在。
“恩,不过你得早点睡觉,明天一早你还得去见你伯颜叔。”
“灯油也不多了,阿爸我温到灯灭就去歇息。”
“你去吧,记得明天得去好好见你伯颜叔,要早点困觉。”刘宝林吩咐道。(注)
“晓得了。”说完,刘彰轻轻给他阿爸放平被褥,合上房门走向自己那小炕头
刘宝林起身,小心翼翼得用拐杖撑开了一道缝隙。透过缝隙,他可以看到油灯的灯光显然被拨得很小、很暗淡了,这样可以撑得更久一些,不断小声传过来得读书声伴随着轻轻晃荡的人影让刘宝林心里百感交集,自己儿子是有大出息的。
夜晚的水洋村极为寂静,但是这一天却可能没有一个人睡得着。
送走刘彰不久,刘伯颜就得知件天大的事情,叶文华带着恩相贾似道已经升任太傅位列三公这一惊天骇闻来了。这可是足以在大宋这一亩田三分地称孤道寡的位子,就是只手撑天也当得起呀。
对于恩相虽是感激不尽,若不是得他力保,就一个亲附摩尼教的罪名也可累得自己丢官下狱;若不是他升任右相,自也不会在全椒县令左迁半分;若不是贾相禁绝宦官干政,这滁州知州一辈子到不了任。前前任滁州知州孙函走到扬州失了踪影,后来不想抄大太监孙四海的家发现有个叫孙休谟的表亲在建宁府窝着当县老爷,不想却是当年的孙函;前任滁州知州王振川,得罪了大太监苏天汉愣是得不到官引出不了家门。自己这个“权”滁州提刑才得以成为主政一方的大员,也得今日因功升任滁州知州。
但有句古话盛极必衰。恩相自是贤明,可惜施政过激,公田法和打算法怎可一气颁布,公田法得罪的是国家之脊呀,那些良田自是都在那些权臣手中,自本朝开朝以来遂行“和籴”之法,官价收粮,银钱日渐无用当日还可买头牛的,现在买个猪头祭祖还得店主好生掂量一番。更架不住人心不足,此法运行百年之后,官商勾结之事愈演愈烈,此后米粮之价暴涨竟连朝廷都收不住了。
恩相言:“人莫不有定产,多者万亩,何不献予国家以除国难。自当先为表率,献上半数家产。”言出必行的恩相一口气献出了五千亩,只可怜了自己这样不知如何贪墨的门生。自家献了数十亩,今年也不得有余钱添上新衣。更有甚者,就如同乡好友梁文,官服上居然还带有污渍,如不是自己知道他生性廉洁得很就是手下人迎来送往也都避了他,往年单凭年禄倒是衣食无忧。可这公田法一颁,哎。自己身为贾党中人未尝没有怨言,多少士大夫对恩相不恨得咬牙切齿,又有多少人恨不得将恩相置诸死地而后快。那些小民百姓是受了些恩惠,可宋蒙两国战事愈演愈烈,该征得税还是少不得一分,感恩,哼,那些小民百姓可不管你那公田法有什么大用,没收到好处,大老爷就是大老爷不过一般德行。
恩相当年不智,白白做了先帝的棋子,除掉了吴潜。今日要是还有吴潜在前面挡着,也就无这么多事端了,有这更遭人恨的相爷大伙自也没心思扳倒贾相,现在,刘伯颜想到这又是一阵叹息,这些当京官的那些大儒眼里只有他们的田产和官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他们忙于党争攻伐的时候,北方的蒙古早已经成了大患,也不知道这看起来坚固的大宋有多少次幸运可以再杀死一个蒙古皇帝,继续维持这柱子早已经被蛀空得屋子。
恩相行打算法更是不智,虽说骄兵悍将多反逆之辈,大宋那空空如也的国库也撑不起这些忠诚良将的挥霍,但是大宋的江山就是靠着这些骄兵悍将给维持着的,史岩之、杜庶、曹世雄、向士璧莫不是当世一流战将,无不下狱身亡且累及妻儿。更有甚者,泸州刘整以城降北。
刘伯颜轻轻叹息着,却深怕惊醒了枕边的妻子。妻子那一支乃是北方大族,虽说逃至临安已然没落了。但也不是自己这样的穷书生可比拟的,可是有大见识的。加之尊老爱幼,也颇得老太太欢喜。
当年,入了榜的自己才不过得了个小小的全椒主簿,同窗莫不劝,自己亦有意求见恩相放个南边的缺,若不是这个温婉得妻子笃定得很,男主外她主内,就是碰上些许大事也都商量着。竟共度了9年多的风风雨雨,若非有她,自个决计不能在交战不休的中原四战之地熬过去。更不提现如今住进了先贤欧阳文正公的小宅子就是鼎鼎大名的醉翁亭那一带。每次看着昔日同窗担心之余未尝不带一丝羡慕的眼神,刘伯颜感觉自个吃了那么多苦也是值得的。
自己明日就得开始未雨绸缪吧,早做打算也不至于大祸凌顶方觉醒,自己早已不是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破书生了。且不说家中老母;身边温婉贤惠的妻子,年方二岁的泶儿,要不是小儿吃不得这样的颠簸之苦也可回这故里参拜片刻。
刘珝那帮无赖儿也早早散去,刘珝心里却不甚痛快,刘彰那张不苟言笑也毫无惧色的脸上分明挂着得是对自己的不屑,那双老虎一般大的眼睛狠狠得盯着自己,仿佛当年那般,“你也就会欺负同乡的,你也就会欺负同乡的。”这句话怎么也走不出刘珝的耳朵,不由大喝道:“我才不是。”却不想把大半个村子的人给吵醒了。有幸大冬天的也没个乡亲有闲去他家看看热闹。过了许久没了动静
这时,族长低声问着刘丰,“小四,你按阿爸说得那般做了没?”
“恩”刘四心里颇为不解,交好刘彰这穷小子有什么用,人家又没什么东西给阿爸可以贪图的。
“傻小子,你照做就是,问这么清楚又有何用?你记着刘彰属星宿下凡,命大得紧今后也富贵得紧了”族长看着刘丰那种疑惑不堪的脸这般解释道。突然外面传来刘珝那声巨响。
“阿爸,这好像是刘珝。”
“他打了星宿下凡,就是会会遭报应的,该死该不会中了疯症。”现在天色不早,这大冬天就是去瞅瞅热闹也冻得很。“还是明日去好好看看,他别瘸了腿短了胳膊,咋也不怕。你先回去睡觉。”
夜慢慢得深了,少年却盯着那短短的灯芯怎么得也不得入睡。
注:浙江的方言睡觉都说,困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