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油布青色盖面的马车驶进了一座围着四面高墙的刘府院宅,最后在内宅大门前停落了下来。
冯应真扶着刘氏下了马车,门房小厮打眼尖就瞧见了,他远远地就对着冯应真哈腰点头,半拱着身子走了过来。
“冯姑爷,你老来了,老爷已经命我恭候多时了。”小厮笑着说道。
“劳烦了,”冯应真客气地说道,他看到刘氏向他打了个眼色,他悄悄地从袖子里拿出几百钱塞到小厮的手里。冯应真低声问了一句,“老爷跟前都有谁在?”
“没有外人,只有礼部尚书的师爷在前回话。”小厮飞快地向周围看了一眼,压低嗓子对刘氏说道,“三小姐,大小姐已经定了,是礼部尚书家的二公子。”
“哦,”刘氏沉默地低下了头,突然,她咬着嘴唇说道,“大娘越发脸上长光了。”
冯应真凑着刘氏的耳畔说道,“我们的好日子也快到了,让他们走着瞧。”说完,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走吧,爹可等着我们呢!”冯应真和刘氏一起走了进去。
很快,有老爷的随身小厮过来,将冯应真请进了书房。
刘氏按照礼数逐一拜见了各房,才回到三房陈姨娘的厢房内说话。
“女儿啊,如果你说的话是真的,那姑爷可是傍到一棵大树上了,就连我跟你妹妹也争上一口气,伏上去了。”陈姨娘坐在坑上,眉开眼笑地说道。
刘氏低着头,侧耳向外听了一听,她才轻声说道,“娘,你轻点,让大房知道了,又要咬舌根了。”
“哼,那几个没脸下流的东西,当初如果不是她挡着,你现在也不至于嫁个典簿,凭你的样貌,比大小姐强上多少,不是我夸自己的女儿,放眼松花县,能找到一个像你这样才貌双全的好女儿,我就服了他,偏偏老爷…”陈姨娘看着刘氏围着蓝湖色的软披风,里面穿着崭新的月白锦袄,下面是油青色的纱裙,说不出的杏眼桃面般姣艳。陈姨娘的心里越发绞痛起来。
不待陈姨娘说完,刘氏就喝止了她的话,“娘,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你就别再提了,你只想着女儿好就是了。”冯氏坐在锦褥上正色道,她的眼睛却有些红红的。
“娘,这是三十两,你放好了,看妹妹短什么,缺什么,你记得给她添上,她也到了及笄的年龄,不要穿着寒酸让人取笑打牙儿了。”
“你妹妹有你这个好姐姐,不知是不是前世修来的福气,”陈姨娘说着,又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她将那包银两交给一个婆子收起来。很快,有一个小丫头揭起门帘走进来说道,“老爷请三小姐前往说话呢。”
陈姨娘赶紧帮忙着刘氏收拾脸面,又梳洗了一番,一直将刘氏送到老爷书房,才依依不舍地沿着角廊走回来。
远远地,陈姨娘看到大娘和二房周姨娘走了过来,本来她想抽身躲了过去,最知周姨娘看到了自己。陈姨娘只好向大娘走去,她轻轻福了一下,请安道,“太太好。”
“哟,是妹妹啊,你身子不好,可不要到处乱跑,受凉了可不好。”周姨娘媚声媚气地对着陈姨娘说道,她又向书房看了一眼,又笑着说道,“我就说嘛,妹妹身子娇贵,平时不轻易走出房门的人。原来是送宛书前往老爷处啊,不知老爷把这小俩口都叫上,有什么教训呢?”
陈姨娘听出来,周姨娘的话是说给大娘听,她没有吭声,露出低眉顺眼的样子。
“能有什么事,无非交待宛书知书识礼,做好她份内事,姑爷嘛,县里能有什么事,我们走吧!”大娘不耐烦地朝着走廊另一边走了去,周姨娘笑嘻嘻地打量了陈姨娘一眼,随后跟了上去。
“小姐,她们忒也太欺负人了,说什么训话,哼!”陈姨娘的陪房祖善家在旁骂道。
“让她们先着意一阵子,各人干各人的,宛书不会就这样认命的。”陈姨娘很镇定地说着,“我们回房。”
“宛书啊,应真把一切都对我说了,你们千万别走露了风声,众所周知,郭大将军是一个重情义的人。他与黄家所定的婚事,现在谈不上是真是假。像黄小姐一个闺阁儿女,还不懂得欺上瞒下之法吧?况且这对金手镯也确实是藩国的朝贡之物,普天下只有那么一对。当年,皇太后将此赐予郭将军作为结婚贺礼,后来又略有耳闻郭将军的准媳妇是一个富商之女。”刘老爷子将那对金手镯郑重地交还到冯应真的手里,犹豫了一会说道。
“但是,婚约还是有疑点重重,为什么黄家有郭家这么个强外援,还是让人扣上谋财犯法的罪名呢?还是郭家对谁有所讳忌不想出手相助呢?这些我们都不敢去诘问郭老爷。那个黄小姐,你们好生相待了。万一郭老爷认可了这位黄小姐,她可是你们官途上不可多得的势力。”刘老爷子捋着胡子,围着屋子来往踱着步子,“你尽早修书一封致郭老爷,探探口风为上,然后择准日子送黄小姐上京最为妥当。”
“可是,岳父大人,那个被杨二虎带走的陈氏,女婿还望岳父大人出力施救。”冯应真恭敬地向刘老爷揖躬。
“这事我自我分寸,我不会让你的银两使得毫无价值,你回家等候消息吧。”刘老爷子望着冯应真点点头说道。/
“那女婿告辞了。”
“宛书,你留下,爹有话要说。”刘老爷子向冯应真略点头,转向刘氏说话。
“是,岳父大人。”冯应真得意地向刘氏点头,自己先退出门外静候。
“宛书,应真是一个有前程的男人,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要有贤助的女人。我也知道你对爹颇有怨言,但是,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你将来会明白爹的一番苦心。”刘老爷子看着自己出落得动人的女儿,有些愧疚地说道。
“女儿明白,女儿只求爹多疼娘一点,女儿就心满意足了。”刘氏眼圈儿都红了,低着头说道。
“走吧,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刘老爷子转过身背对着刘氏,轻轻地叹息道。
刘氏看着那坚硬的背影,咬着嘴唇,想说些什么,最终也没有说出来,她对着刘老爷福了一福,出去了。
“成大事者吗?我只是一个女人。”刘氏在回家的路上,迷茫地看着冯应真的侧脸,心里暗暗问了自己一句,“他的苦心就是自己的利益高于一切,其余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