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黄知敏正在冯氏房里说着话,底下两个婆子搬来一张红木圆桌,正忙着端饭菜,突然一个丫头掀帘急急忙忙地走进来回话道,“老爷回来了,叫太太和姑小姐出来说话呢。”
刘氏笑着喝道,“没个规矩的丫头,什么事值得你慌慌张张的,叫小姐看了笑话。”刘氏说完,拉着黄知敏下了坑,两人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一齐走出房门。
二妞心里有事,正想着会发生什么事情来呢。谁知她跟在黄知敏的身后,穿过院门,刚踏进厅房里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的孝服,头上挽着黑漆油光的孝髻,面容姣好的女人,穿戴整齐地站在那里,不是陈氏,又是谁呢?
“糟糕!”二妞脸上大变,再一看,黄知敏也是惊惶失措又悲又喜地呆在原地,二妞一句话也没说,直冲上去抱着陈氏就哭天抢地地大叫起来,“娘,你回来了,叫女儿好担心啊!”
“二妞,你这孩子,怎么…”陈氏竟拭着泪说不下去了。
刘氏看到二妞如此亲近的动作,倒不是很在意,她轻轻地向陈氏点点头,又向二妞嗔怪道,“二妞,你这个傻丫头,你娘不是回来了吗,你这样让人瞧见了笑话!”刘氏亲自走过去,上上下下打量了陈氏一番,又露出目光赞赏的神色。
“果然是一个美人胚,难怪让人我见犹怜啊。”刘氏笑着说道,“二娘,你回来就好,侄姑娘整天念着你呢?”
“谢谢舅老爷,舅太太,奴婢劳烦啦!”陈氏说罢,又向刘氏跪拜行礼。
“快起来,都是自家人,谈不下劳烦,来来,怨不得你家太太抬举你,你这般体面,又识大体,换了是我,也会急上什么的啦。”刘氏话里有话,夹枪带炮的一番话让陈氏摸不着头脑,但是,见到黄知敏在冯家得到的礼遇,陈氏心里也动情起来了。
二妞怕陈氏走露了风声,她转动了一下眼珠,边急着向冯应真行礼瞌头,一边流泪说道,“求老爷太太可怜,我娘担忧了一整天,就让二妞来伏侍我娘吧。”二妞又趁人不注意,向黄知敏打了一个眼色,黄知敏也跪倒在地上,一叠声地说道,“求舅舅,舅母开恩,准二娘歇下。”
“老爷,你瞧瞧,这两个孩子还怕我们待簿了二娘呢,也罢,说明她们主仆情深,这是好事呢,不用你们说,老爷也会体谅你们的苦心的。老爷,你说对吧?”刘氏笑着扶起黄知敏,又望着冯应真说道,尤其是她看到冯应真目不转睛地看着二娘的眼神,她的笑意更浓了。
“对对,忙了一天,也该早早歇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知敏,你跟着你舅妈去吃饭,二妞伏待二娘回房吧,对了,西角院不是有一间安静的厢房吗,收拾好了让她们住进去吧。”
“这还用老爷说呢,我早就预备下了,秋月,你带二娘和二妞下去吧,连饭也端到房里。”刘氏对着贴身丫头说道,又笑着对黄知敏说道,“姑娘跟我吃饭吧,有我伏待呢!”
二妞听了大喜,连忙动作迅速地扶着二娘,跟着秋月走出去。
“二妞,你这是做什么?”二娘看到二妞猫着腰,朝着窗外张望,神色惶然的样子,她不禁怪责道。
“娘,那个杨二虎没有对你做出什么不轨的事情来吧?”二妞笑着问道。
二娘的脸一红,变了颜色对着二妞大声啐道,“胡说,你这个小姑娘家别乱说话!叫人听完了成什么样子!那个官役将娘关在房里,很快舅老爷就带了人接娘回来了。”
“是,是,娘,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仔细听我说来…”二妞凑到二娘耳边,低声说道。
“荒唐,你都做了些什么,让舅老爷知道,还不剥了你这层皮,我看你是油脂蒙了心,信口开河!”二娘颤声说道,越发泪如雨下,“我怎么生下你这个连性命脸面也不顾的东西啊!”
二妞无所谓地摇摇头,心里想道,“我不胡作非为,你现在就是别人的娘了,搞不好还含辱而死呢?古代的女人不是最贞烈的吗?”
“娘,事到如今,真假难辩,不抬出郭老爷,舅老爷怎肯去知府大人那里讨情,娘你又怎么能死里逃出呢?我们干脆乱假成真好了,反正你不是跟小姐说过吗?我们就是要上京都,也是要找郭老爷认亲的。只不过,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的,我稍稍让认亲提早了而已。我告诉你哦,我向舅太太的丫环秋月打听了,舅老爷拿钱去走后门,那个杨二虎不下台,舅老爷能上去做什么县丞吗?”二妞百般劝慰道,“现在携人妻子这条罪名,可以名正言顺地把那个杨二虎定罪了。”
“胡说,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我的女儿!”二娘握着手绢拭泪,看着二妞扬着头,再无别话的样子,她又怔住了。
“罢了,现在也只能见机行事啦,那个翟管事,你是从哪里请来的?”二娘瞪着二妞,那目光活生生地枪毙了二妞的样子。
“哦,我跟小姐担心你的安危,小姐就从箱里找到了一支簪子,我们到当铺的时候看到一主一仆,他们在当铺里说铺老板拿了他们值钱的东西,嚷着要告官,铺老板又死活不认帐,后来,他们出来的时候,我就向他们提议演一出戏,我给他二十两的酬劳,他们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了,嘻嘻,想必他们也是山穷水尽的份上,不然,怎么肯听两个小姑娘的话呢?”二妞笑着说道,“不过,那个假翟管事还真是真人不露相,演技真是一流,我却是服了,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是官场中的人呢?说话一板一言的,他还自个写了一封郭老爷的文书交给舅老爷。舅老爷对他的怀疑就没有了。如果他不是说自己是一个败落的商人,还真是没有人相信,不过,我就是看中了这一点,这样才够真实呢?”二妞又委婉地说解释道。
“你们这样乱来,到时舅老爷发现了,可是犯罪的行为!”
“为了救人,我也只好豁出去了!”二妞深深地望了一眼二娘,“谁叫你是我亲娘呢?”---而且是我占用的这个身躯丫头的亲老娘,我总不能不管吧?
“娘,我偷听到舅老爷和太太的谈话,原来小姐那对金手镯还是当年皇太后赐给郭将军的礼物,非常的珍贵,小姐这个准媳妇的真实性又真了一点。还有,整件事情,我是在赌,赌那个郭老爷对小姐的可怜,就算他真要违背婚约,也不敢挑这个时候,如果黄家真的没有后人还好,偏偏剩下一个可怜无辜的小姐,他堂堂大将军,千金一诺,他不怕让人说他忘恩负义吗?将来真要对质,我们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一番话,说得二娘心里哽住了,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她把二妞抱在怀里,又哭又叹着,“二妞,我的儿啊,娘对不住你,对不住小姐啊!想当年,黄家世代为商,一直都是尽着本份经商,也没有做过讳背良心的事。郭老爷与老爷是患难之交,老爷在郭老爷最危难的时候帮助了他。小姐与郭少爷指腹为婚,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想不到如今黄家败落,郭家又不问不闻的!”
“娘,别说这些啦,你以后可得看我的眼色行事,不然,我们就栽在这里了,成败一举就在小姐是否能认亲,你一定要记住,郭老爷要娶你当妾,派了翟管事来接我们上京,至于小姐能不能做郭家媳妇,舅老爷也不可得知,而且,我也听说了,舅老爷也托了知府大人为黄家翻案呢?如果证实黄老爷的无罪,哼,对舅老爷可是天大的好处,小姐这个郭家媳妇的身份就万无一失啦!”
“可是,舅老爷总会派人去捎去书信给郭老爷啊,这样一来,我们不也露馅了吗?”二娘心有余悸地说道。
“放心吧,那个翟管事很快就会来拜访舅老爷,我们到时再依计行事。”二妞一副凛然不畏的样子,看得让二娘心绪不安,却又说不出哪里反驳的话。
“如果小姐真有舅老爷做保山,那就是我们的造化了。”二娘叹了一口气。
二妞的目光望着窗外出神,她心里暗想,“总得想个法子出去一趟,给那个翟管事打个招呼才极为妥当,可是,怎么跟那个白眼狼说呢?还有,那个翟管事得了三十两银子,会不会跑了呢?真的很头痛,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是,百密总有一疏啊!”二妞不停地来回踱着脚步,突然,她想起了冯应真看着二娘的眼神,总觉得有些什么意思。
“对了,”二妞恍然大悟,对着二娘笑着说道,“娘,现在可是你表演的时机了。”
二娘听了二妞的话,心里不禁打了一颤。这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啊!怎么感觉上了贼船的悚然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