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人渐渐散去,杨国权觉得心情好了很多,乱哄哄的的一屋子人,实在让他不舒服。
张先生把脉完毕,开了药方,并下了“已无大碍,只需静养”的诊断,杨老太太才真正高兴起来,吩咐下人给杨国权去熬药煮粥,自己坐在床前,和儿子说着话儿。
杨国权脑子一直没停转,说话的时候就显得有些敷衍,杨老太太以为是儿子精神不济,需要休息,便起身要走。可忽然又想起事情来,板起脸对孟秋兰说道:“我儿子还没——,你就穿这么素的衣服,存心是吧?”
孟秋兰赶紧低头表示认错,垂手而立,因为杨国权苏醒而感到的喜悦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娘。”杨国权堆着笑说道:“儿子命在旦夕,秋兰总不能穿红戴绿吧?现在儿子好了,让她去换衣服也就是了。”说着,转头对孟秋兰努了努嘴,说道:“就穿那件粉色的吧,我不喜欢太艳的。”
孟秋兰微微抬头,送给杨国权一个感激的眼神。
杨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儿子替媳妇说话,这让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些许挫伤,但现在却又不是和儿子窒气的时候。
“娘,等儿子身体好了,一定多卖些力气,让您老早日抱上胖孙子。”杨国权陪着笑劝慰道。
杨老太太脸上绽出笑容,心里仿佛长出两只小手,抓弄得自己痒痒的。她轻轻点了点头,笑道:“我儿懂事了,终于明白娘的心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杨家三代单传,这孙子不落地,我这心里就老悬着。可说到卖力气,你也得节制些,你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呢,若是急切伤了身子,可是一辈子的事情。秋兰,好好伺候着,要知道,你男人便是你的福气。”
“娘,儿媳知道了。”孟秋兰低眉顺眼地点头应着。
杨老太太走到门边,又回头叮嘱道:“儿啊,等身体好一好,你和庞老好好唠唠,他是咱家的老人,忠心是不用说的。言语上有些冒犯,可也是为了你好。忠言逆耳,良药苦口,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儿子不对,疏离了庞老,儿子听娘的话,今晚就请庞老来。”杨国权赶紧应和道。
看杨国权答应下来,杨老太太很欣慰,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你去换衣服吧!”杨国权说道:“对了,把虎子叫来,我有话要说。”
“要不要再躺下休息一会儿。”孟秋兰关切地问道。
杨国权轻轻摇了摇头,扬了扬下巴,说道:“去吧,我没事的。”
“我一会儿就回来。”孟秋兰走到门边,回头柔声叮嘱道:“丫环在外间屋,有事你就叫她们。”
屋子里安静下来,杨国权眯起眼睛,出神地望着那大木几上的文武财神和观音菩萨。半晌,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求人不如求己,虽然穿越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他却并未因此而相信什么神灵。
说教太无聊,夸张也不实际,现在只是客观的将他抛在那个悲惨的年代,抛在民族存亡的岔道口上。睁开眼睛,他会看到一个民族最深的伤口:阴沉的天空下,谁的家园被孽火焚烧?谁的女儿被兽兵追逐?谁的兄弟被无情的杀戮?谁的父老乡亲在淫威下被迫屈下双膝?这些在历史上都切实的发生过事情,现在又生生的在他眼前重映!
所以,说什么爱国,爱民;说什么忠诚,热血,都是在往自己脸上抹粉。在那个时候,一个人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来自于最本能的召唤。也只有最本能的,才是最真实的。
因为他知道抗战必胜,日本必败,当汉奸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所以,要抗日,最起码不能背着汉奸的名声等着战后挨枪崩。又因为他很倒霉地附身在大土豪的公子身上,祖父、父亲在发家的时候,不巧取豪夺,不倚仗官府,不干黑心的事情,那大片大片的土地会长翅膀飞来?就象商人,再乐善好施,他也是奸的,不奸他能赚钱吗?
再说,他自己又干过什么好事?投靠鬼子,压榨佃户,给鬼子纳粮献款,抓捕拷打爱国学生,强娶女学生为妾……完了,完蛋了,自己就是屁颠屁颠跑去向***献媚,将来也跑不了是个被专政,被打倒的反动对象,是黑五类的最忠实成员。
有些事情不能想,更不能往深里想。杨国权赶紧强制停住思绪的进一步深入,以免将自己已有的一些思路完全打乱。走一步算一步吧,想多了没用,反正自己有着对历史发展的预见,趋吉避祸总应该不难吧?
对,要笑对人生,要笑对生活,这是一种心态,也是一种境界。生活中难免有疲劳,也有痛苦,有挫折,也有酸辛。这些都使人觉得很累,但只要心中燃起一簇希望的亮火,点起一盏明灯,理想便会闪闪发光,生活就会多姿多彩。
这个时候,虎子掀帘走了进来,见杨国权倚在床头,看起来虽然还是病歪歪的,但他从别人口中已经知道少爷的生命已无大碍,所以脸上挂着由衷的喜色。
“少爷,你——找我有事。”虎子有些拙嘴笨腮,想问候几句,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怎么措词,只好停顿了一下,显得很生硬的说道。
杨国权笑了笑,说道:“虎子,你坐下,我想问你点儿事。”
虎子也没客气,坐到椅子上,望着杨国权,等着他发话。
“那个——那个,三姨太呢?”杨国权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虎子没注意杨国权的表情,他直通通的说道:“三姨太被关起来了,老太太说,少爷要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要杀了她祭奠。”
“哦。”杨国权点了点头,人还活着就好,他现在真是感到很愧疚,便关心地说道:“她还好吧?”
虎子摇了摇头,说道:“不太好,没有大夫给她治伤,血流了不少,虽然后来止住了,但被绑得结结实实,两天水米没打牙,这命是去了一半儿。”
“她受伤了,怎么回事?”杨国权被击昏在前,自然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
虎子把成亲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杨国权才明白过来,沉吟了半晌,说道:“你去找大夫,好好给她医治,再找几个丫环,好饭好水地伺候着,不要再难为她了。”
虎子点头答应,却又有些犹豫地说道:“要是三姨太再寻死咋办?”
杨国权轻抚着额头,这确实是件令人头痛的事情,从虎子的描述中,可以看出这是个烈性的姑娘,不好摆弄。可这事情,说到底,是由自己而起,总要负起责任吧!
“这样——”杨国权伸手将虎子招到跟前,低声将自己的办法说了一遍,然后叹息着说道:“说起来虽然不好听,但要是能打消她寻短见的念头,保住她的命,我也只有这么一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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