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摧心肝

类别:玄幻言情 作者:睡神附体字数:2309更新时间:20/11/17 17:20:13

  幽深的丛林里,一条狭窄的小路弯弯曲曲延伸到远方。

  树丛中虫鸣阵阵,叫声此起彼伏,把闷热的空气都烘托得热闹起来。

  钱七贯躲在一丛茂密的矮小灌木丛下,身体上细细密密地铺了一层枯枝败叶和腐植土,收敛呼吸,静悄悄地藏好了,眼睛注视着前方的小路。

  清凉的风从林间吹过,贴近地面的空气仍凝滞得让人窒息。

  虫鸣鸟叫声忽然停止了。

  四周寂静极了。

  小路尽头传来踢踢跶跶的脚步声,一声紧,一声慢,像午后的雨点。

  “哒,哒,哒......”

  天空响起几声闷雷。

  一个身影从静悄悄的路尽头出现,金丝眼镜,白衬衣,背带裤,瘦削的手臂上搭着脱下的西装外套。

  丛林缝隙之间洒下斑驳的光影,光斑不断从男人儒雅的面孔上一晃而逝,他镇定地拂开挡在身前的树枝,悠闲自在,如同在花园中散步一样。

  这时,女孩子清脆甜美的娇笑不知从哪里断断续续飘过,笑声里的欢乐愉悦让听者不自觉也跟着微笑起来。

  路那头缓步走来的男人雅正的脸庞上也轻轻浮起几丝笑意。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嬉笑打闹着跑过来,那女孩子扭身间不小心撞到了背后的男人。

  她扭过脸,齐耳短发柔滑地从这男人的颈肩扫过。

  看到那张脸,钱七贯愣住了。

  细眉长目,面颊美丽如三月桃花,她每次开口一笑,整个天空的阳光好像都汇聚过来,汇聚在那双狭长的眸子里,细碎的星光在其中浮浮沉沉,挑动人心。

  这个女孩子是钱七贯生平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子。没有之一。

  这就是谢余欢,盲山部新兵训练期间伤亡名单上的第一人。

  女孩向男人道歉,男人大度地退到路边,让开道路。

  谢余欢和旁边的男孩子手拉手继续嬉笑着走开了。

  钱七贯看到自己仍旧躲在一旁,沉默地旁观着。

  那男人目视一双情侣走远,背影逐渐消失在山林间,就连笑声也慢慢消失不见。

  直到一切都消失不见,男人才回过神,转身继续向前。

  小鸟和昆虫好像也跟着看了一场热闹,鸣叫声再次响起。

  不知何时弥漫开来的大雾将男人渐行渐远的身影笼罩,四周白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然后,钱七贯面前出现了一片广阔的湖。

  穿着背带裤的男人站在水里,湖水漫过他的胸膛和脊背,暗沉的褐色血迹从他胸前淌出,一点点染红了周围的流水。

  他背对岸边,低头从水里掏出一样东西,凑到脸前嗅了嗅。

  钱七贯看着自己迈着步子也走进了水里,张开双手向那边游去。

  湖水激荡,声响惊动了背向而立的人。

  他转过身,胸前抱着的一颗血肉模糊的男人头颅,后脑头皮部分已经被啃光,露出凄惨苍白的头骨。

  看到有人来,他示威一般抱紧了怀里的骨头,手指的指甲瞬间长出十几厘米,紧紧扎入那头颅的眼眶口鼻中,乌黑的血液迸溅,身下的湖水更加幽沉。

  朱琅。

  被啃咬得只剩下一颗头的是朱琅,是她少年时期的同窗,是一同进入盲山部并肩作战的战友,爱笑的男孩朱琅!

  钱七贯崩溃大哭,尖声大喊廖耳的名字。

  每次闯了祸,需要安慰的时候就会喊教官,因为他每次都能给予想要的回答。

  可是,廖耳就站在水的那一边,冷冷地望着她。

  钱七贯流着泪,拼命向他伸出手求救,求他把那个杀人犯抓起来。

  廖耳却沉默不语。

  天空的雷声更加响亮了,廖耳身后有道威严的声音对此宣判:

  “证据不足!”

  “无罪释放!”

  雷声在耳旁炸响。

  男人抱着朱琅的残躯,儒雅的脸上布满血迹,转过脸来望着她笑,弯起的嘴角边还残留着未吞噬干净的骨肉残渣,眼镜背后的温和双眼也变得恶意满满。

  钱七贯忽觉身体沉重了许多,有什么东西拽着她往湖水下沉去,她张大嘴巴呼救,冰冷的湖水争先恐后灌进喉咙,污血的腥臭气跟着窜入鼻腔肺腑,胸腔中的空气就如同她的生命力,被强势排挤了出去。

  幽蓝色的湖水清澈纯净,天上的阳光洒入水中,光柱晃荡不安,死寂的水下空旷荒芜。廖耳就在水的那一边,远得好像相隔一个世纪。

  溺水等死的过程好像格外漫长。

  头脑一片空白的时候,钱七贯以为自己真的死去了。

  这和小水穿过额头的死亡不一样,那时枪声在耳边四散,整个世界都很热闹;而今呢,水中很冷,什么也没有,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人。

  然而,再清醒过来时,眼前却浮现出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

  张望梅、谢青、侯晓蕊三个室友就在身边。

  钱七贯怔怔地呆愣了好久。

  原来是梦啊。

  大家都还活着,真好。

  有点热的泪水从脸上滚滚而下,她抬起手捂住眼睛,忍不住痛哭,心里却由衷感激上天能让自己重来一次。

  “我已经重生了!我还有机会!”钱七贯在心里一次次提醒自己。

  在重入盲山部的第三天,在与过去的战友和爱人亲身接触,确认自身的轨迹与前世截然不同之后,在她卑微痛苦的内心世界,这才敢有一点点的踏实。

  原来不是假的?真的可以重新来过。

  小心翼翼过了三天的钱七贯这时候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于是眼睛一闭,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张望梅等人面面相觑,默默地给人把汗擦一擦,湿透的的床单换掉。几个人睡前商量了一下,觉得还不要追问得好,看她在噩梦里苦苦挣扎,醒来还不发一言,肯定是不愿意透露一丝一毫的。伤心人必有伤心事,免得揭人伤疤。

  折腾了好久的三人忙活完就爬上了床铺,各自沉沉睡去。

  钱七贯却开始发烧了。

  也许是放开了心事,自打前世廖耳死去就强压在心底的沉郁激发了出来,再加上如今的身体在来盲山的途中严重透支,支撑着人的心气没有了,真是病来如山倒,诸多病症来袭,气势汹汹。

  年轻的舍友们没有经验,等到她们发现不对时已经是早操期间,小丫头烧得人事不省。

  大家赶紧把人背到医务室。

  爆脾气的乔医师立即将几人骂了一顿。

  钱七贯这属于急症,对症用药倒是能好得快,但她体虚到不行,如果这次的病不去根,身体调养不到位,那隐患会一直停留在体内,以后有个风吹草动就是大事,老了绝对遭罪,甚至会影响寿命。

  这种调养不能下重药,只能是慢工细活。现如今的盲山部特效药短缺,医疗设备也不足,根本无法对病人进行无法全面检查,也只能慢慢来了。

  通知了相关人员,说明情况后,钱七贯被拘在了病窗尚。

  训练取消。

  后勤养殖推后。

  “丫头,老实养病吧!”

  可惜,病也不是那么好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