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对侯文华的审讯使案件侦破取得了一些进展,但因为嫌疑人身份无法确定,接下来的排查工作依然存在瓶颈。
闫儒玉和吴错一大早就驾车离开了市公安厅。
吴错将车开得很稳,闫儒玉抱臂靠在副驾驶座位的椅背上,垂头闭目,不知是在思索还是因为昨晚通宵打开心玩具而正在补觉。
“赤足脚印,”闫儒玉突然呢喃一句,转而看向车窗外。
灰蒙蒙的天,最近持续降温。
啪嗒哒——
几个小雪粒打在车窗上。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了,不是那种轻飘飘的雪花,而是圆滚滚的雪粒子,打在人身上应该会有些疼吧?
“谁会在这样的天气里赤足去别人家作案呢?”闫儒玉低声咕哝了一句,伸手掏了一根烟,又冲一旁的吴错晃了晃烟盒。
吴错摇头,目不斜视地开车,“大早上少抽点吧,车里总共就两口空气。”
闫儒玉使劲儿抽了一下鼻子,“现在只剩一口了。”
他把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收进了烟盒里,最终没有点上。
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先去案发现场?还是先去找蒋芬?”
“案发现场吧,先把脚印的事弄明白。”
绿灯亮起,车子直行,行驶了约莫20分钟到达杨淑菲所住的高档别墅区。
或许是发生了命案的缘故,小区里显得十分冷清,鲜有行人。一下车,闫儒玉就有一种被人偷偷窥探的感觉。
或许有人对邻居的死感兴趣?
杨淑菲家位于靠近小区中心的位置。两人一边朝着她家走,一边环顾四周。距离杨淑芬家不远的一处别墅,二楼落地窗的窗帘微微晃动,显然刚刚有人动过那窗帘。
是躲在窗帘后窥探的人吗?
小区里摄像头很密集,每条通往杨淑菲家的路上都有不止一个摄像头,凶手想要进入杨淑菲家就一定会被拍下来。
“每一个摄像头都确认过了?有没有被破坏的?”
“没有被破坏,这些监控被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没发现可疑之人。”
闫儒玉抱臂站在杨淑菲家门口好一会儿才道:“进去吧。”
屋内的装修很考究,浅色木质家具,银色餐具,手工刺绣的地毯和窗帘,处处透出杨淑菲的品味。
餐厅与客厅中间的地板上画着一个白色的人形轮廓,能看出杨淑菲死亡时的倒地姿势。
她头朝着餐厅,脚冲客厅,应该是被凶手刻意地摆过姿势,腿伸得很直,胳膊自然放在身体两侧,就像平躺着睡着一般。
地上有少量血迹,零零星星,看不出什么。
简单地在屋里查看了一圈,闫儒玉的注意力终于放在了最令他纠结的赤足足印上。
“你在什么情况下会不穿袜子?”闫儒玉问道。
“当然是在自己家。”答案总是从最简单的开始。
“如果是在别人家呢?”
“不可能!不穿袜子实在是有点……奇怪!”
“好吧,我换个问法,什么情况下你会在大冬天不穿袜子出门。”
“仅仅是出门?不是去别人家?”
“对。”
“那除非是……去小区门口的商店买烟?对!这种路程特别短的情况。”
两人陷入了沉默。
闫儒玉踱步至客厅的窗前向外看了一会儿,“我……知道了。”
“你知道……凶手了?”
“好像是。”
“为什么不确定?”
“因为太不可思议。”
“福尔摩斯教育我们:把一切不可能的结论都排除,剩下的,不管多么离奇,也必然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闫儒玉翻了个大白眼,“案子没破几件,小说倒是没少看。”
“说说你的想法吧。”吴错正色道。
“首先,小区里每条通往杨淑菲家的路上都有摄像头,如果凶手是从小区外来到杨淑菲家,那一定会被监控拍到,可是现在监控里却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的人,要么是有一条全程处于监控盲点的路径,要么就是凶手来自同一个小区,我更倾向后者。”
“因为赤足脚印?”
“对,如果是去相熟的邻居家串门,就会穿得很居家,尤其是女孩儿,甚至可能只蹬一双棉拖鞋。”
“可是……”吴错站在闫儒玉身旁,也向窗外看了一眼,“城里人有几个跟邻居关系好的?更别说这种高档别墅区了,我们进行排查的时候,好多人根本就没跟邻居打过照面,更别说相熟了。”
“如果是一个在杨淑菲那儿做过隆胸手术,并且手术还失败了的邻居呢?”
吴错陷入迟疑,就如闫儒玉所说,这个推论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今早案件还是一团迷雾,闫儒玉来案发现场一看,就将嫌犯锁定在不到20户人家以内。
这……会不会太神了点?
“那现在怎么办?挨个敲门查一遍?”吴错问道。
“我可不敢,万一凶手急眼了再伤到我,”闫儒玉很怂地一缩脖子,“先去物业打听一下吧。”
看着大步走向小区门口物业办公室的闫儒玉,吴错噗嗤一笑,“你胆子这么小怎么当上警察的?”
“主要是走后门。”闫儒玉回答得特认真。
一边走,吴错一边给重案一组打电话,调遣人手过来。
两人走了没几步,却见距离杨淑菲家不远的一栋别墅的车库门开了。
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女人开着一辆红色马自达出来,与两人擦肩而过。
“就是她!凶手!”闫儒玉只看了那女人一眼,撒腿就追,吴错紧跟其后。
车里的人发现有人在追,一脚油门,速度一下子飙到了100,两人跑得脚打后脑勺,真后悔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终于跑到小区门口,红色马自达早就没影了。
上车,发动,闫儒玉选择一个方向追了上去,一边加速一边对吴错道:“通知组里,凶手开红色马自达,车牌号:京C-ZT069,从金水湾别墅区出门,沿着……就在前面,找到了!”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辆红色小轿车不停地变道超车,很着急的样子,闫儒玉继续道:“沿着梧桐路由南向北方向逃窜,赶紧想办法拦截。”
吴错一边拨通电话一边激动道:“追上去!”
闫儒玉不为所动,仍然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
“你倒是靠近点啊。”吴错着急得恨不得跟闫儒玉换换,由自己开车。
“她太慌张了,这样开车本来就不安全,我再一追,万一发生交通事故伤到其他人就不好了,先跟着,等她情绪稳定些再说吧。”闫儒玉匆匆看了一眼吴错,“你系上安全带。”
“哦。”吴错拉过安全带系上,“小伙子很稳嘛,老思机了。”
“还行吧。”
20分钟后,在交警部门的配合下,嫌犯终于驶离城市主干道,在车流较少的路段被交警设置的路障拦了下来。
“咱们下去看看?”前方不远处的红色马自达没了动静,吴错有些着急。
闫儒玉摇头,“抓犯人可不是我的强项。”
两人虽有一句没一句地伴着嘴,气氛却一点也不轻松。凶手坐在车里与警察对峙着,她情绪十分激动,对面的刑警纷纷下车,躲在车门后举枪瞄准红色马自达,各个表情凝重。
透过挡风玻璃可以看到,红色马自达的副驾驶位置上有一个塑料瓶,瓶子里有不明液体,警察们担心那是危险物品。
一名女警拿着扩音喇叭不停地安抚嫌犯的情绪,待嫌犯冷静一些,女警壮着胆子慢慢上前,一边上前一边道:“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你的身体、精神都受到了伤害,你心里的恨我们能理解,但杀人并不能减轻你的痛苦,相信我,还有其它解决办法……”
“没有!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把他们统统杀光!”
嫌犯将车窗打开一条缝,冲女警大喊。
女警不敢再靠近,吴错小心翼翼地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下车,趁着嫌犯的注意力被女警吸引,小心翼翼地从后面靠近红色马自达。
为了避免嫌犯从后视镜中发现他,他全程猫着腰,车里的闫儒玉紧张地看着他。
女警继续与嫌犯说话,吸引其注意力,“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千万别做傻事……”
嫌犯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她流着泪喃喃道:“没有以后了,我已经没有以后了……”
说着,拧开了副驾驶位置上的塑料瓶,疯狂地将瓶中的液体泼在了自己身上。
“我已经烂了!只有烧掉!烧掉!”
“不好!”
闫儒玉惊呼一声,捏紧了手中的烟盒,是汽油!他的眼睛紧盯着吴错,这个混蛋!太危险了!
红色马自达车后,吴错像一只敏捷的豹子,两步冲到了驾驶座旁的车门外,从开着的车窗缝伸进一只手一把夺过嫌犯手中的打火机,另一只手熟练地打开车门锁,同时大喊道:“别开枪!是汽油!”
终于,车门开了,嫌犯被拽下了车,三名刑警一拥而上,迅速给她拷上了手铐。被拽下车的瞬间,嫌犯放弃了所有抵抗,如同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