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现在这块,不,这座石头已经分离下来了,我想它完全可以砌二十间屋子。但是,该怎么把它弄到寨子里呢?”埃德加问。
“这就是最后的环节,非常关键。”高飞不想说得太详细,怕把埃德加吓着。他从衣服上拆下一条线,绑上一个又轻又薄的木制箭头,举到眼前仔细观察。
“这又是在做什么?”
“测风向和风速。”高飞收起箭头,又开始在石面写式子。
风向和风速这两个因子早在之前的方程式中就已留出,现在只需填空并进行少量的计算即可,不到一分钟计算就完成了。
高飞走到石壁边,把石壁东侧支撑缝隙一角的铁钎小心翼翼抽了出来,根据计算的结果,向迎风的方向移动一小段距离,再倾斜一定的角度重新支入。
高飞绕至缝隙西侧,把连着绳套的铁钎拿起来,对埃德加说道:“过来这里,双手握紧铁钎,双脚踩在我现在的位置。”
埃德加隐约猜出高飞的用意,不由得心头狂跳,依言做好之后还是忍不住问:“这……这能行么?”
“一定能行,动作千万别走样。”
高飞又绕回东侧,拿起另一侧的铁钎,慢慢扯紧绳套,向埃德加说道:“现在身体前倾,慢慢向前推。”
埃德加感到脚有点软,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缓缓向前推动铁钎。成?或不成?不管怎样,以下将要发生的事都极其危险。
高飞在另一边观测石壁顶部的晃动,不断调整绳套的位置。
石壁西侧缓缓离地,“叮”的一声,缝隙西侧的铁钎失去支撑物,倒在了地上。
埃德加汗如雨下,全身都已发软。其实,现在根本不用费多少力气,但他觉得比刚才抬水上山还要艰难十倍,听着石壁底部传来“咯咯”的声响,像是魔鬼在暗中发笑。
石壁西侧离地的距离越来越高,顶部的晃动越来越大,高飞的调整也越来越困难,看上去形势就要失去控制了。
正当此时,又是“叮”的一声,缝隙中部的铁钎也跌落在地,紧接着缝隙东侧的铁钎突然崩出老远,整座石壁带着猛恶的飙风向高飞压了下来。
“放手!”高飞向埃德加大叫,丢开手中的铁钎,闪到了一边。
石壁轰然砸到高飞先前站立的位置,尾部又高高翘了起来,再次往前砸落。石壁底部是刻意做出的圆弧,这让石壁在重力作用下开始向着山脚翻滚。
“轰隆隆……轰隆隆……”埃德加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势不可挡,什么叫雷霆万钧,他脸色惨白,剧烈的震动让他几乎站不住脚,只能趴在山顶紧紧抠着地面,瞪大眼睛望着往山脚滚去的巨石,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一圈、两圈、三圈……闷雷阵阵、惊鸟纷飞,巨石越滚越快,擦过嶙峋的石柱,碾过填平的深沟,夹杂着漫天升腾的灰尘和不断洒落的石渣,如天神挥出的巨锤一般,以一往无前之势砸开挡在前方的一切阻碍。
如此浩大的声势早已惊动寨子,文森特和长老会的人快步登上了望塔,其他数百号人则纷纷爬上寨墙,喧哗四起,整个寨子像开水一样沸腾了。
“战神在上,这是山崩!”
“看那块巨石,我的天哪!我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山崩!”
“……”
巨石在山脚的一处凹地弹了一下,崩掉几块碎片,立时改变了方向。闷响继续、震动继续,寨子里却突然静默下来。
“啊!”不知谁大叫了一声,“它往这边滚过来了!”
这情形每个人都看得见,寨子里顷刻间炸了锅。一些人跳下寨墙,拉起门托,想把寨门关上,另一些人则跑出寨门,飞也似逃往高处避祸,整个寨子鸡飞狗跳,乱成了一团。
“谁都别动,让寨门开着!”文森特一声大喝,激越之音穿透重重纷扰,众人顿时耳膜生疼,动作不由得一缓。这一缓让多数人从惊慌失措中回过了神,是啊,山长和长老会的人不都在么?有他们在,应该应付得来吧……
巨石挟着雷霆之威撞到了寨门前方的缓坡,传来的巨震让寨门咯吱乱响,寨中几间房屋的茅草顶子都豁开了一半。不过这一撞也消耗了巨石的大部分动能,它的速度陡然减慢。缓坡至寨门是负落差,此时巨石的重力正好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另外缓坡也比较长,更进一步消减了巨石的动能。
“轰隆隆……轰轰……轰……”巨石越滚越慢,终究还是滚进了寨子,恰好从敞开的寨门中间碾过,没对寨墙造成任何破坏。
又滚了一圈之后,巨石碰到了草堆,草枝乱飞,灰尘四起,当底部的弯弧轧过松软的草垛,巨石再次高高扬起了头,带着未尽的余威倒了下去。
最后又是“轰”的一声巨响,那个简易的原木围子被砸了个稀烂。
一切归于平静,巨石终于停下了它的脚步。
众人捂着口鼻,待呛人的灰尘散去,这才看清了巨石的原貌。一些人认出这就是西边小山上那面巨大的石壁,这面石壁在经历惊心动魄的旅程之后,造访了这个狂暴部落。现在,它正静静地躺在山寨中央,似乎在默默地宣示一个奇迹的诞生。
“那是什么?”一人指着巨石上七零八落的“挂件”说道。
“咦?那好像是缆绳。”
“没错,就是缆绳!”
众人大惑不解,这么一块巨石上怎么会有缆绳?稍后想了想,众人又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凉气,难道说这次“山崩”竟是人为?
“砌屋石!十间砌屋石!”总算有人反应过来,惊声高叫。
然后就是一片寂静,铁针之声,落地可闻。众人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看周围的同伴,想要在同伴脸上寻求线索,同伴回应的仍然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以及询问的目光。许久都没有人说话,风刮过寨子,就像风刮过原野,每个人都成了原野中的一棵树。
“哈哈哈……我们做到了,我们做到了!”埃德加的大嗓门隔得老远就把声音传进了寨子,只见埃德加背着高飞,风一样地奔进了寨门。
他跨着大步跑向巨石,三两下爬了上去,将高飞放到了巨石最高处,再指着天边的晚霞说道:“看,天还没黑,我们做到了——这一切全靠高飞。他的性情,就像高山一样沉稳,而他的智慧,更像大海一样深邃!”
埃德加这次将“高飞”二字的发音咬得特别准,众人不留意这个,只是呆呆地看着寨子中央沉默的巨石,看着巨石之上平躺的高飞。
晚霞辉映出高飞脸部清晰的轮廓,挺直的鼻梁、宽阔的额头,在日落的美景中熠熠生光。
“他怎么了?”文森特问。
“又睡着了。”埃德加回答。
“把你们做过的事详细叙述一遍,特别是科斐,不,高——飞——,特别是他做过的事更要仔细叙述,不得漏过一个细节。”
“是,山长。这话说来就长了,整件事我到现在还糊里糊涂……”
“去议事厅。长老会也去,高飞需要得到一个公正的评估。”
……
议事厅里灯火昏黄、耄耋云集。没有一个老家伙相信埃德加所说是真的,就连二百多岁的大长老对此也是闻所未闻。厅内充满了怀疑的空气。
管事长老敲着桌子,恶狠狠望着埃德加,“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任!凭一个会喷火的筒子,再浇点水,就能把那么坚硬的岩石弄碎?凭那种只能用来升帆的绳子,就能把那么大的石头拉断?这不是胡扯么?”
埃德加涨红了脸,“我对战神发誓,这一切全是我亲眼所见。”
管事长老转敲为拍,桌上的水壶跳起了两寸,“就凭你那双眼睛,你亲眼看到的也不一定为真!你再好好回忆回忆,他是不是用的自然术?”
“我没见过自然术,我想应该不是。”埃德加低声道。
“你想?应该?你也不确定,是不是?”管事长老霍地站了起来,“就算我们上去二十个小伙子,也不能把那块巨石撬下来,他一个瘦不拉叽的小孩子加你这么个呆头鹅就能办成这事?这绝对不可能!”
管事长老挥动着手臂,脸上神情激动,“事实就是这样了,这个南方苏林佬的后裔肯定是使用了某种邪恶的自然术,他极其危险!我建议,不管他是不是通过了考核,他必须被驱逐,不,必须被流放!”
众长老有的点头,有的呆坐,却都不说话,大长老更是闭着眼,像是睡着了的样子。一些人看着文森特,文森特的脸在闪烁的灯光中忽明忽暗,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表态了。
“自然术就好比剑术,剑术本身没有光明与黑暗的分别,重点在用剑的人,所以,一个人会自然术并不表示他一定邪恶,是否邪恶取决于他的本心。何况高飞不见得会自然术,这十几年他都呆在寨里,去哪里学习它?它并不是与生俱来的本领。”文森特看了看埃德加,又道:“埃德加是诚实的人,我相信他不会说谎。”
“谢谢山长。”埃德加感激地看了文森特一眼,又低下头去。
长老们和山长谈论的自然术是整个狂暴部族的忌讳,为什么是忌讳埃德加并不清楚,只有少部分核心成员才知道一个流传下来的谶语——“自然术遮蔽炼体术的光辉”。而炼体术,正是狂暴部族得以延续的基石。
埃德加听他们谈起自然术,不由得一阵阵心慌。自然术被称为炼体术的克星,一代代口口相传,狂暴族人对自然术的忌惮已是根深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