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生为王储后,我的名字就无法沿用「希洛」了吧?说实话我还蛮喜欢这个名字的。虽然它是「希望落空」的寓意,但这不就是人生的常态吗。能够直面人生的人,才有资格去乐观的生活。爸爸这样说过的。
就在刚刚,我的身体感到了重新的激活,四肢百骸都在一股温暖的包裹中给予积极的反馈。
眼下就要重新进入时间之环了吧?再见到伊尔维娅我一定要……嗯?
视野里虽然仍旧黑漆漆的,但那个橙色的防御条又出现了,还剩25%。
什么情况?
我睁开眼睛,天空中不断流动着暗色的亮光,背景是深邃的蓝紫色,层层叠叠的星斗好似在看水中的世界般清透。
没有死,我仍留在德拉诺。
我坐起来观望四周,自己仍在烈焰山的山脚。下意识的摸了摸额头,记忆中那个甘尔葛恶魔用铁镐砸过我的头颅,现在却只是有一些肿痛而已。
「我去……」
那个混蛋是把我弄个半死就回去挖矿了?这燃烧军团太不敬业了吧。
没办法只能接着自杀了。幸好匕首仍在,我将它拾起来后看了看自己的防御条,虽然缓慢,但它的确是在不断恢复着。「拉小提琴」式的自杀方法仍旧行不通,那么还是直接一点吧。
我找到那个叫做「炽热裂口」的矿洞,刚好里面传出车轮声。
「刚才那个笨恶魔呢?我还活着哦——」
我向里面大喊。
很快那车轮声停了下来,随即变成了急促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
终于,矿洞的阴影中吐出一只矮小的甘尔葛,但他似乎并不是刚刚和我交手的那个。因为他没有拿着铁镐,只是两手空空就扑了过来。
貌似这个赤手空拳的更容易对付一些嘛。
但为了节省时间这次我就不抵抗了,毕竟我的目标和它的目地一致:都是把我弄死。
面对跑到我身前跳过起来的恶魔,我尽力控制着想要反抗和躲闪的意识,在这一瞬间我似乎有一种残忍的感觉。
为了自私的王储愿望,我正在强制杀死自己的身体。
这样做真的对么?
「痛!」
甘尔葛的巨手狠狠的捏住了我的肩膀,那如同黑铁一般的指甲正在竭力插进我的皮肤。
防御值正在快速缩减,已经变成了殷红的12%,而且仍在继续减少。
「快点结束吧。」
我如此祈祷。
忽然一阵热风吹掉甘尔葛的兜帽,那张枯树皮质的脸孔上,一对眼睛燃烧着汹涌的绿焰,它刚刚还似刀疤一般丑陋的嘴线忽然张开,那两排钢刀似的牙齿在阳光下绽出刺眼的光亮。
「我擦你竟然用咬的?」
太恶心了,你这个混蛋!
我的双手挣脱了我的控制,奋力扼住了它坚硬的脖子,让那两排利齿只在面前极近的距离发出「咔咔」的咬合声。
「GAE——R——GE——」
在甘尔葛艰涩的怪叫中,那粘稠的口水流到了我的胳膊上,竟然是滚汤的热度。
「啊啊啊——」
「扑通。」
在防御值即将消失的瞬间,我的身体在恐惧和厌恶的合力下将恶魔甩了出去。
我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直扑上去,骑到甘尔葛正要爬起的躯体上。我左手按住它的头颅,右手失控的向下扎刺。
「GAERGE!GAERGE!」
甘尔葛疯狂的挣扎着身体,我只能死死压住它的身体,重复完成着简单而有力的动作。
视野变得模糊,甘尔葛的身体不再挣扎,它死了么?
我挥刺的手仍旧保持着残忍的行为。
防御值已经消失了,我的头沉了下去,垂落的目光看到恶魔的手掌已经扣入我的腰腹,那里流出许多血液。
疼痛与黑暗在这一刻同时来临——
结束了——————
——————————么?
我睁开眼,旁边躺着甘尔葛的尸体,它那本是绿焰的眼睛已经变成空洞的灰眸。
刚刚他没拼过我?
我坐起来才发现,它的脖子上被挫出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我干的?
「莫名其妙的首杀。」
眼前醒目的防御值是殷红色的8%,当防御值低于10%是无法自行恢复的,太幸运了。现在只需一段「小提琴」可以自行结束了。
想到此时我才意识到,手里的匕首消失了,四周的地面也没有。这就有些奇怪了。
幽暗的矿洞里仍然传出金属敲打的声音。
想起刚刚甘尔葛嘴里那两排尖牙,我不禁感到后背发凉,绝对不能死在这帮残忍的恶魔嘴里。与其那样,还不如让魔能野猪拱杀呢。
好累、好饿、好渴。
「妈蛋,以后谁要去异世界就让他去吧,累死了。」
我拖着虚脱的身体向荣耀堡的方向踽踽而行。
此时身上那套「身经百战」的破烂皮甲更显的「战功彪炳」,以至于到衣不遮体的地步了。在两轮太阳的关照下,我的身体被烤得灼痛难忍。
终于我看到了一头魔能野猪,确切的说是它的尸体。
然后陆陆续续的野猪尸体出现在视野中,它们的四条腿都被取走了,显然是刚被冒险者们收割了。
我自顾向前走着,不时袭来的困意让我不断在行走中失去知觉,直到眼前出现荣耀堡时才略感到一些振奋。
天色仍没有脱离正午的痕迹,想来这德拉诺的时间和地球上有很大差异。若在地球的时间判断,从我来到这里至此时至少半日时间,不知这里的人时如何计算时间的。
当然现在最首要的事情,就是趁伊尔维娅还在当值时,尽快前往时间之环。
在不断受到路人侧目中,我来到冒险者旅店,用兜里最后的一枚银币租了一间单人房。毕竟自杀这种事无法在他人面前完成。
不过运气从来不在我这面,单人房仅剩下楼顶的半阁楼上,这就意味着我要继续拖着疲惫的躯体爬上八楼。
当我虚弱的身体撞进房间时,迎面是透光性很高的落地窗,满屋的金色光线实在和我将要做的事情不相符。
「好困——」
倒在窗尚的瞬间,那股强烈的倦意忽然席卷而来。再多耽搁一会,我都会放弃任何自私的念头而直接昏睡过去。
防御值仍旧保持着8%。
床边的木桌上有一个玻璃瓶和两个水杯,在强光的映射下,不断摇晃成多个残影。
我的身体透支得厉害,我揉了揉眼睛几乎是爬到那张桌上,连续数次捕捉才抓到玻璃杯实体。
将水杯砸碎的同时我维持着身体,尽量不要靠近那张床,困倦成了我最大的敌人。或许我的身体在以此干扰着我的行动。我用尖锐的玻璃碎片割划着左腕,防御值在缓慢的衰减。
『我们的身体即是赖以生存的躯壳,又是威胁自己存在的对手。』
『所谓王储的生活真的是我渴望的么?』
各种烦乱的思绪不断干扰着我,但防御值在急促的闪烁中终于消失,随着手腕的扯痛,鲜血终于不断涌出。
「可以了吧?」
我倒回窗尚,侧头看着不断流出的血液,终于再也敌不过眼皮的重量,任由梦魇将我吞没。
那是一个可怕的梦境。我不断的确认伤口是否继续流血,重复着用碎玻璃重新划开皮肤完好的手腕。
恍惚中,我似乎看到了伊尔维娅的脸孔。
终于——
好像听到了脚步声。
我猛地睁开眼睛,刚刚是梦么?
「这他妈还是没死啊,怎么回事!」
我本该愤怒至极的声音却细如蚊蝇。
虽然身体仍旧虚弱,但脑袋却清醒多了,应该是刚刚睡觉得到了足够的休息。
右手的玻璃碎片消失了,我侧头再看向左手腕处时,那里完好的皮肤没有任何伤痕。
而且,防御值18%,还在缓慢恢复。
「什么情况,我刚刚用玻璃割手腕的记忆是梦境么?」
此时落地窗外天色已经进入了黄昏,房间里没了午时的炎热,有了一些凉爽。
我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当脚落到地面时发出「嗒」的一声响,我低下头才看到,床下的地板上已积攒了一滩鲜血。
不是梦,刚刚我一次又一次的割腕并不是梦。
我抬手再次检查那个被数次割伤的手腕,皮肤虽然完好无损,但若凑近细看,那里仍能看到数条泛白的浅痕。手腕的四周也有被擦抹过的印迹,这显然是被人救治过。
忽记起刚刚听到的脚步声,抬眼看向卧室门,却只是虚掩着。
「怎么还没死,刚刚是做梦么?那就再来一次吧。」
我刻意的自言自语。
然后将地面上的血液涂抹到手腕上,重新倒回窗尚,闭上眼睛仔细听着。
感觉过了许久,门叶终于发出干涩的嘎吱声,然后轻微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果然有人走进来了。
随着一股清淡的香气飘过来,我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装作心脏停止跳动的样子。
「吁——」
一声柔和的叹息,应该是个女人。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喃喃的声音,听上去年纪并不大。
我感动她在靠近,那股香气变得清晰,我想起了水蜜桃。
我的心口被她触摸。此时我再也忍不住好奇,悄悄的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位有着浅蓝色眸子的金发女孩,因为此时我和他的距离很近,我甚至能看到她白皙皮肤上那层细微的绒毛,正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柔光。
「啊!!!」
她的目光与我对视,想不到死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吧?
借此机会,我一把抓住她按在我胸口上的手臂,同时说出:
「原来是你在搞鬼。」
我立即坐起来扯住正要逃走的女孩。
「不要……」
女孩毫不犹豫就喊出了这种让人产生误解的词汇。
「什么不要,你知道我要干嘛?」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穿着医者一样的白袍,头上还带着白色的帽巾,应该是牧师一类的医官。
「总之放开我啊……」
「不行,你必须解释为什么要……」
「喀吱!」
因为彼此的巨大拉力,女孩的衣袖被我扯掉了,而我则失控的向后急跌。
「哇哇哇……」
「哐!」
我撞开了木桌后,再撞到落地窗上,于是……我顺着碎裂的窗户飞了出去。
在坠落的瞬间,我想起了这个阁楼是在8层。
「嘿嘿。」
我再一次被黑暗吞噬。
我模糊的视野逐渐浮现出伊尔维娅的脸孔,她正一脸惊讶的看着我。
待我要说话时,耳畔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吁,好累。总算是救过来了。」
伊尔维娅的画面就这样又消失了。
看来——我又被那个混蛋牧师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