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之后,众人开始商议正事。王铁明也取过一份文告来,告诉他说这就是他要去宣讲的内容。
跟很多小孩子一样,柳冬小时候也练过几年毛笔字。虽然他在这方面天赋不行,那手字拿出去实在见不得人,不过繁体字嘛,倒是大多会认会写。
柳冬展开那份文告,看了起来,没想到越看越是心惊。原来上面写的是河东道那边蝗虫肆虐,毁坏庄稼植株无数,州上惟恐蝗虫东移过境,要求各家各户在村长里长的带领下做好预备工作,以防范于未然。
这蝗虫的危害可是非同小可啊。柳冬小时候家住农村,也偶尔会有蝗虫为害。那时候虽然科技水平发达,防治蝗虫的手段和药物先进,再加上几千年来总结了不少跟蝗虫作斗争的经验,可大家还是手忙脚乱。何况在科技原始落后的古代啊。若是得不到控制,一般蝗虫所到之处,植物叶子能给你啃个精光,粮食颗粒无收。而且最可怕的一点是繁殖力极强,单个虽然不难对付,可杀了一批的工夫,它们能够繁殖上一批又一批,实在是彪悍之至。
所以灭蝗关键还是要统一行动,若是一家地里的蝗虫没有杀尽,它们繁殖过后,马上又会传播得满世界都是。难怪上面会珍而重之地要求把文告通知到每家每户了。
柳冬还没从得到蝗虫的消息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下面的内容让他更是惊上加惊。原来,落款处写的是大唐河北道深州,时间是大唐开元四年六月十七日。上面还盖了朱红的大印。
柳冬终于知道自己处在中国历史上哪个年代了。开元盛世,开元盛世!这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空前绝后的时代。它比先前的汉武时代和贞观之治更加富庶繁华,比后来的大宋更加强大、稳定和安康。至于后世提起的康乾盛世,只不过是中国封建社会这位垂暮和病入膏肓的老人临终前的回光返照而已,不值一哂,不值一哂啊。
现在还只是开元初期,那位雄才大略的武则天过世时留下的烂摊子还没有完全收拾,所以民生稠蔽。不过,这样的日子在一天一天发生改变。那位后来的风liu天子唐玄宗唐明皇,此时还处于励精图治的阶段。暂时沉睡的大唐帝国,将在接下来的二十余年里在他手中重新焕发出生机,一点一点显露出中兴盛世的气象。
至于地点,原来深州属于河北道,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后世的河北省境内,反正应该跟深圳没有什么关系了。
不过,这份公文是深州发的,而不是安平县发的,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按说这里是安平县境,虽然安平归深州管,可是这种文告至少也要安平县同附才是。
莫非他们是深州的公差?一问之下,果然没错。这就古怪了,这么大的事,县上一不下公文,二不派差役,来下乡宣讲的确实深州的官差,那安平县不等于形同虚设吗?再说了,若是每个县都这样,深州的官差管得过来吗?
柳冬当下再问。王铁明神色有点尴尬,却没有说详情。看来别有隐情啊。柳冬也不好再问,当下再次细读文告,就其中语意含糊之处一一向王铁明请教。王铁明也详尽地做了解释。
待柳冬把文告看完,王铁明又交代了几个注意事项,约定了傍晚再在大屋会合。于是众人分头离开。
柳冬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自己又对冯家村以外的村庄不太熟悉,要是有所遗漏,那可就麻烦了。找秋娘去吧,她又没空。灵机一动,径直走到冯二狗家,问:“二狗子,跟我玩去不?”
冯二狗可是求之不得。现在是农忙时期,小伙伴们都下地帮家里干活去了。他家比较富庶,冯二狗不用下地干活,又找不到伙伴玩,正闲得无聊。现下柳冬来找,那可是正中下怀,岂有不愿意之理。
“冬儿哥哥,干什么去?”冯二狗一边往外跑一边问,对旁边他娘的呼唤置之不理。
听说是办公事,冯二狗可是高兴坏了。满脸的趾高气扬,挺胸凸肚地走在柳冬前头。
出了村西口,往山梁边上一转,再走上一段,就来到了邻村陈村的门口。王铁明交代下来的任务除了冯村外,还有另外六个村庄。村子都不大,十几户到几十户不等。可是大都住得挺分散,东一家西一家不说,有的还掩映在植株和杂草从中。要不是冯二狗带路,很多人家柳冬恐怕就要错过了。
农忙时节,这些村的村民居中照例很多人不在家,只有一些家里有干不动活的老人和小孩子在。小孩子柳冬可不敢托付,只有选一些看上去还不是很昏聩的老人,细致地给他们解释了一通,又托他们转告家里没有留人的一众村民。柳冬还留下话说,若是哪位村民有何疑问,可到冯家村找柳冬问个明白。二人这才转往下一家。路上,要是碰上行人,或者是看到路旁有干活的农人,不管是不是那几个村子里的,柳冬都详尽告知,惟恐有所疏漏。冯二狗也是个人来疯的性子,人越多他就越来劲,非得缠着人家听他一遍又一遍地解释,直到人家不耐烦了,拔腿就走为止。
这么一圈转下来,两人都累得不行了。回到村里,已是掌灯时分。冯二狗的娘已经在村西口望了很久了。一见二狗出现,她心下一松,旋即火冒三丈,一把楸住二狗的耳朵,骂骂咧咧地往家里拖。二狗浑不在意,一边跟着走,一边嬉皮笑脸地不住讨饶。
路过冯七婶家门口时,柳冬没有进去,而是直接去了别的村民家里,挨家挨户地将文告的内容一一通知。走完最后一家,就来到了大屋门口。柳冬径直走进去,打算和王铁明做交接。
王铁明等一干公人果然都在,纷纷就着昏暗的油灯盘点今天的宣讲情况。见柳冬进来,王铁明迎了上来,夸奖道:“柳冬小哥办事果然负责,王某在此多谢了。”原来,他们在回来的路上,不断听到路人和田地里的农人在谈论蝗虫的事。有时候他们遇上行人,正要上前宣讲,却原来人家早已经知道了。一问之下,俱言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哥带一小孩子所交代。众人虽不知道那个小孩子是谁,然听路人交代相貌,小哥必是柳冬无疑。于是乎纷纷称赞柳冬办事妥帖。
柳冬连忙逊谢。
王铁明又从褡裢里掏出五枚铜钱,对柳冬说:“小哥辛苦了。些许小钱,小哥拿去沽些酒喝。”柳冬不饮酒,王铁明是知道的。他这样说只是为了顾全柳冬颜面,不肯把劳务费说得那么直接。
其实,柳冬来自后世,对按劳取酬之事并没有这个时代的人那么避讳。不过对王铁明的一番好意,他还是心领了,当下客气道:“若蝗虫肆虐,冯家村与众村同受其害,此所谓同仇敌忾也。小可只是做了自己份内之事,不敢领赏。”
王铁明笑道:“无妨。下乡公干,某与众同僚俱各领受了份外的补贴。这些补贴是作为我们下乡劳苦的补偿的。现下小哥替我们分担了这份劳苦,这份补贴自然就该由你承受。莫不成,我们还要贪渎小哥的份内之物不成。”
“如此,小可就不客气了。”柳冬伸手接过,与众公差拱手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