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妇进门（3）
“四少奶奶好。”进门的时候我向庄秋庭问好，声音低得比蚊子还小。
但这已经是我尽力全力了，喊完这一声“四少奶奶”，我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没有理我，在众人簇拥下径直的走进门里去。
也许她是太紧张了，没有看到我，自然也听不到我那声比蚊子振翅还小声的“四少奶奶”。
大家都进门以后，我跟在他们的身后，也簇拥着庄秋庭走了进去。
我再一次的进入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我惊奇的发现这种状态可能是我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我木然的看着台上的那对新人行礼，看他们幸福的笑，不去随意揣测那样的笑是不是发自真心。
只有这样，眼前的一切才伤害不到我，我有一种被武装起来了，变强大的错觉。
督军夫妇也是一脸的笑意，仿佛站在台上的那个新娘从开始就是他们心心念念想要娶进门来的媳妇。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一如那时蔡督军宣布说“开春就让钰儿和红一完婚”时的模样。
婚礼盛大而隆重，督军府比城内任何一家酒楼都要宽敞和豪华。
按照庄秋庭的要求，婚礼分西式和中式两种分别进行。
中式婚礼在督军府的那栋能容纳四五百人的堂屋举行；西式婚礼在堂屋后面那个大大的后花园，专门布置成西式礼堂的样子。
正是阳春花事最盛的季节，百花齐放的后花园衬托着新娘子的笑靥，百媚生花。
她依偎在蔡钰的怀中，看起来幸福美好。
我想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会觉得他们俩是绝配的金童玉女，对他们报以最真诚的祝福吧。
只有我才能注意到，蔡钰脸上不时会浮现出严肃的表情来，他会在众人面前搜寻我的身影，而我总是会偷偷的避开他。
我不想在别人的婚礼上，扮演那种偷偷摸摸不光彩的角色。
奢华的婚礼就这么热热闹闹的过了，我甚至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一眨眼就到了晚上，温柔的夜幕重新笼罩了星城，平和的气氛再一次提醒着我，经历的那些痛苦都有意义。
夜渐渐的深了，请来家里唱戏的戏班子也歇了，他们三两成群的在墙角打着盹，等待着账房放钱。
我在收拾桌上最后一批碗筷，席间还有一两个醉酒的富家公子正用不怀好意的眼光打量着我。
不过我一点都不担心他们敢乱来，这里是督军府，他们还没有醉到连命都不要。
蔡家三哥院里的红儿从厨房那边匆匆跑过来，对我说：“你快回你家院子去吧，大家都在那边找你的呢。督军和夫人也在那边。”
我放下手中的碗筷，我没想到他们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还能想起我来，心里有种复杂的滋味
等我走进新人的屋子，督军夫人刘璐半带责备的对我说：“你跑哪里去了？你们家奶奶找你好久了。知道的说你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教的呢。”
我目瞪口呆。
因为我实在没想到，就连蔡钰的妈妈在庄秋庭的面前，也需要装出这么一副样子来。
她平时慈眉善目的，从来不这样讲话。
倒是庄秋庭一副亲热的样子迎了上来，对我说：“这是沈红一姐姐吧，我常听父亲提起你来，说你是大家闺秀呢。”
说完，捂着嘴呵呵的笑了起来。
那种笑，很难看懂。
笑完，她又从身上拿出两个银元，硬要塞进我的手里，然后还一边解释说：“听说刚刚你还在大门口迎接我来的，可惜我没有看到，你可不能怪妹妹我不懂事。”
姐姐？我实在当不起。
再说还不知道谁的年龄大，我实在不喜欢她这么叫我。
“什么姐姐妹妹，你可不能失了奶奶的身份。”督军府人刘璐今天演技上线，一直是这种半嗔怪的语气和表情。
“我父亲说了，沈红一姐姐可是沈家的千金，让我不可怠慢了她。我父亲曾经在她爷爷手下做事，我叫一声姐姐很合理啊。”庄秋庭一副教养很好的样子，看得一旁的督军连连点头。
“好，我们蔡家的媳妇，就该这么懂事的。”蔡督军没有一丝尴尬的说，想来是发自真心。
听督军这么说，督军府人刘璐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而是朝我和庄秋庭各瞟了一眼，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放在了蔡钰的身上，今天他一身白色的礼服，显得格外的帅气。
整个蔡家，除了他没有变以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变了。
就连那个红儿，也不是原来那个口气和我讲话，更不用说刘璐和蔡督军的态度。
蔡家上上下下就像是我晕倒以后做的一个梦，全都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
但这些都不在我眼里，我的眼里只有蔡钰，我知道他心里的痛苦，相必他也能理解我的忍耐。
我不敢去想像他今天若是我的新郎，穿着这么一身帅气礼服的样子。
我想，我应该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吧？但我又知道这么想很不要脸，因为今夜的新娘不是我。
我在这种矛盾的心情里备受煎熬，似乎永远都找不到出口。
“看够了没？看够了就给我出去，我们要洞房了。”
庄秋庭翘起嘴巴，一副刁蛮的样子瞧着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督军和督军夫人都已经离开，屋里只剩庄秋庭带来的两个丫鬟和他们夫妇两个。
这副模样和她刚刚大家闺秀的样子无论如何都无法重合起来，我怀疑我是不是一直都陷在一部魔幻大梦之中没有醒来。
等梦醒了，我的爷爷是不是也可以回来，蔡钰的新娘，是不是还可以是我？
窗户上的玻璃倒映出我惨然的神情，我已经狼狈到了极点。
“这里不用我打扫了么？”嘴巴仿佛不是我的了，在那边说着该死的场面话。
庄秋庭带来的那两个丫鬟中那个叫小霜的上前来推了我一把，说：“你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没听到我们家小姐让你出去么？”
“你对沈姐姐温柔一点。”庄秋庭不知道来了什么兴致，又在那边装好人。
小霜朝着她的主子会心一笑，然后转过头来对我说道：“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今后这间屋子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再踏进来一步！~”
一边说，一边将我朝门外推，直到将我推倒在门外才罢手。
蔡钰一脸煞白的站在那边，嘴唇微动。
然而，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听见他说出一句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