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涟不置可否,起身走到桌边坐下。
看到那人也跟来坐到了自己身边,他笑道:“今日明媚,这么一瞧,你好像和那位萧氏也没那么像了。”
给人的感觉要更清贵些。
怪不得有“夏繁”这么好听的名字。
闻言夏繁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身边人垂在颈侧一缕长发上的那颗佛珠,让那人一双黑眸里登时像坠入了水墨般。
“王爷将它束在这里,是因为目光可及。”
束在后边,掉了也不能第一时间发现,被人抢了也不能第一时间去夺。
真是位怕给人添麻烦的小天使。
察觉到自己有些唐突的举动,夏繁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昨夜王爷派来的五人身形相似,虽都换了装,但几人手部虎口处都有极不寻常的厚茧,我猜测,那些人是王爷手下的铁匠。”
就算是常年拿武器的军人,虎口处都不可能有那么厚重的茧。再者她的亲儿子也不会笨到派手下的将士来,太容易被发现了。
而且听昨夜柳儿姐的交谈,她这位亲儿子不仅有位弟控的兄长,还有一位极其宠他的皇叔,也就是当今楚国的陛下。
所以祁王除了战时领军,还是整个楚国军器监的统管者,兵权几乎完完整整地交托在他手中。
众星捧月,百般呵护。
也怪不得被安了一顶“不祥”的帽子,处事起来却一点儿也不偏激。
“姑娘真是生了一副好玲珑的心思。”
楚涟的指尖轻轻在桌面敲了两下,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小夏,跟你送中饭来了。”
听到柳莹儿的这句,楚涟笑了一笑:小夏?
夏繁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就听到柳莹儿侧眸望着楼下道:“有砸场子的来了,在王爷没派人送你出城前,你还是不要露面。”
“谢柳儿姐姐关照。”
“小事儿。”
柳莹儿将装着餐食的托盘递给夏繁,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后转身往楼下大步走去。
夏繁正愁没手关门,一双手就从她身后伸来将门轻轻带上了。
“多谢王爷。”
“举手之劳。”
两人重新坐回桌边,看到落在她饭食上的目光,夏繁问道:“王爷吃吗?”
“我来时吃过了。”
楚涟有些窘迫地收回目光,他只是想看一看万花楼的伙食和平日里接客时是不是一样罢了。
这么一看,好像也差不多。
“夜间城外的将士会分批进城领赏,到时我派人趁机送你出城。”
楚涟的话让刚吃一口米饭的夏繁顿了一顿。
经过昨夜与柳儿姐姐的交谈,她并没有离开自己亲儿子的想法。
在这个世界找不到一点儿羁绊,她多年的自救之路就付之一炬了。
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装作正常人总比自暴自弃来得强。
她不想成为一个怪胎。
看到身边人没有出声只是慢斯条理地吃着饭菜,楚涟也没有再开口。
等那人放下碗筷,他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来,笑道:“隽王一向不喜欢追根究底,这件事在他那里就算过了。这些钱你拿着,回去后若是还有难处,便拿这件信物去当地的府衙,他们会卖我这个面子的。”
夏繁不觉又顿了一顿。
憎恶分明。
当时他在水牢里对“萧氏”的态度与现在可谓是大相径庭。
夏繁不得不承认,那位后妈作者把他的性格刻画得十分讨喜。
双手接过那块刻着“祁”字古铜色的令牌后,夏繁看着上边精致的雕花笑道:“民女当下确实遇上了难处。”
那块才刚给出去的令牌又被递到了楚涟手边,愣了一下后他抬眸对着那人笑道:“夏姑娘如此冰雪聪慧,看来的确是遇上了难处。”
不然不会还没出城就把信物交还给自己。
“民女想自荐留在王爷身边。”
感觉到身边人的犹豫,夏繁继续道:“我心思灵敏,也识字认书,而且对机……”
她还是机械类专业的在读生,如果没穿书,下半年就毕业了。
总而言之,在当代她夏繁也算是一位“别人家的孩子”,十六岁取得国外一流大学心理学专业博士学位,十九岁即将在国内一流大学里的机械类专业毕业,自己还在父亲的资助下开了一家颇有口碑的心理医院。
“机括类也熟知一二。”夏繁改口道。
“夏姑娘的家人……”
“进水牢前就失去联络了。”夏繁慢慢垂下双眼。
以小天使的人设,他应该见不了自己如此落寞的姿态吧。
柳儿姐姐提起过的一位叫作陈欢儿的姑娘,想必就是隽王口中的“陈氏”。
也是在宫中受了祁王照拂的陈妃。
以往若不是祁王,那位有花楼女子身份的姑娘早就在后宫香消玉殒,生不如死了。
若不是这一次祁王出征两年……
“夏姑娘可是不想出桑城?”
楚涟的话让夏繁有些讶异地抬起头,她轻声问道:“王爷是觉得民女不配留在王府?”
她刚刚一门心思只想扮落寞,并没有刻意去注意身边人的举止变化。
但没有立马答应,就是不想。
这是成年人之间不由明说的默契。
楚涟脸上再次闪过一丝犹豫后,似乎做了决定。他笑道:“那夏姑娘便小住在我那儿一阵罢。其实,祁王府并不适合留女客。”
这样么。
夏繁点了点头,“夏繁就暂时叨扰于王爷了。”
能让他这么犹豫,一定是像他说的一样祁王府不便留女客吧。
只是这段时间自己就要好好打算一下了。
不管是在哪儿,日子还是要认真过的。
这是生命的真谛。
入夜。
在丝弦缭绕和酒香灯迷中,一位衣饰华丽的中年男子将穿扮一新的夏繁接出了万花楼。
乘马车转入一条长巷进入一间大宅中,她又被带进一间房中换上了另一身衣裳,从后门跟着等在外头的一名年轻男子往前面走去。
一路上,那人从前往后从左到右打量了自己六次。
夏繁也不恼,只微微侧目盯着自己右臂上绣着的一个“祁”字。
看来,自己是第一个被这样遮遮掩掩送去祁王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