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7月,骄阳似火。
恼人的蝉鸣连绵不绝,此起彼伏。
没有风,浓碧的杨树、柳树沐浴在阳光中,懒得动一下枝叶,倒给大地留下一片凉荫。
一条宽阔的河流自西向东,贯穿整个田家村,又有许多支流分散于各个生产队,潺潺不绝,方便村里的女人们蹲在河边洗衣服。
支流不及大人腰深,一个小水洼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孩子在水里扑腾。
最大的十三四岁,小的六七岁。
透过一朵朵浪花可以清楚看到男孩们全部光着膀子,女孩们穿着花裤衩,大点的女孩多一件小背心,皮肤黝黑,笑容淳朴,没有一点性别意识。
水外太热,水里凉快。
这就是农村,这就是田娇的家乡,这就是养育她的水和土。
抬头看见宝彩华的亲生女儿田玲背着粪箕子从自己跟前走过,衣衫破烂,皮肤黝黑,身形又瘦又小,跟七八岁小孩一样。
田娇和平常一样跟她打声招呼,没有刻意套近乎。
以后,她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田玲是个很乖的女孩子,冲她笑笑,“阿娇姐,等我割完草回来就找你玩。”
“好的。”田娇道。
她们是一族的堂姐妹,时有接触。
田娇目送田玲离开,双手沉在河水里,继续搓洗自己和三位妹妹的衣服。
她今年十二岁,暑假结束后就该上初一了,不早不晚,正是好年纪。
二妹田姝,今年十岁,秋季开学后上三年级。
三妹田好和四妹田妙是双胞胎,今年八岁,开学后上一年级。
很明显,他们家是超生家庭。
因为超生,所以面临巨额罚款,农村有头胎生女可以生二胎的政策,田姝上户口时没罚款,轮到田好和田妙出生后则罚款3万元,其中有两万是借的,至今没还上,住着没有院子的三间砖瓦房,外加一间石棉瓦搭建的厨房,门口一侧堆着柴火垛和煤球。
砖瓦房还是三年前盖的,里面用的不是水泥,而是黄泥,外面的砖缝里抹一层水泥。
就跟地板砖美缝一样,用来装点门面。
田娇小时候住的三间水泥砖瓦房和青砖大院子在三妹四妹出生后被计生办给拆了,变成小学校园里的三间教室,二十年后依然健在。
当时交不起罚款,家当全被抄走了。
后来东拼西凑借了钱给田好和田妙上户口,但被抄走的家当却没还回来。
头几年,田娇姐妹一直随父母借住别人家的石头老屋。
这些年,田爸田妈辛辛苦苦地种地、打零工,一年却挣不了几个钱,去掉一家老小的各项开支后就所剩无几,再加上买砖瓦盖房子,2万元的债务迟迟还不上。
幸亏借钱给他们的亲朋好友十分体谅他们,从未催过债。
总而言之,若不是田家一穷二白,拿不出田爸的医疗费,田娇根本不会求到宝彩华的头上,而是偷偷写信告诉她女儿被偷换的秘密。
如今,距离和她通话已过去十天。
在这段期间,田娇没有宝彩华的任何消息,只接到她妈妈从申城打来的电话,说她爸爸已经接受治疗,手术很顺利,没花自己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