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在茗烟的一翻插科打晖之下,终于有所缓解。
李智在桓熙的一边坐了下来,面前也摆上了三两个小菜,一壶清酒。
茗烟不愧是在风月场上打滚的人物,三言两语之下,便让两人仿佛忘了下一个话题,言谈甚欢起来。
让桓熙惊奇的是,眼前的这个军汉谈起话来甚是儒雅,与他之前印象中的那些军人完全是两个模样,显然是受过正规教育的。
甚至于说起风月话题,这家伙也头头是道,与他的身份完全不匹配,一时之间,桓熙都要以为眼前这小子定然是一名世家子弟。
但深想一下,却又抛开了这个念头,哪一个世家子弟会从军,岂会从一名云麾校尉做起。
这云麾校尉是最底层的军官,打起仗来便是冲在最前面的,死亡率最高的便是这些云麾校尉。
酒过三巡,李智看到气氛也差不多了,便重新提起了话头:
“桓公知我今日来此之意,还请桓公怜悯这些士兵甘苦,能随我去营中走上一遭?”
事已至此,桓熙倒是有些佩服眼前这个小校尉了,自己是什么人?
那可是能通天的人物,不说自己,便是自己的儿子,那也是当朝说得上话的人物,这个小校尉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强邀自己,没几分胆子还真不成。
一边的茗烟因为得了一首好词,更重要的是这首词对自己的际遇,心情可谓是说得一清二楚,心下不免生起知己之感。
以前也不是没有一些才高八斗的才子为自己作词作赋,但却都是贪念自己美色,个个都想做那入幕之宾。
只有李智感念自己身世,悲叹自己处境,当下也开口帮腔,“桓公医德,世人感念,定会帮李校尉解难。”
桓熙哈哈一笑,“既有茗烟姑娘开口,看来我倒真是要走这一趟了。”
李智不由大喜,长身而起,深深一揖到地,“常胜营全体皆感桓公大德。”
又转身对茗烟道:“多谢姑娘相助。”
桓熙眯着眼笑道:“空口白牙相谢么,既要相谢,可得真心诚意,这样吧,你既然能吟诗作词,不妨再为茗烟姑娘吟上一首,以作谢资如何?”
李智沉吟半晌,“既如此,在下就献丑了。”
原地蹁了几步,开口道:“莺飞燕舞三月春,二八佳人色倾城。莫教先境幸得见,神仙莫不下凡尘。”
诗刚一出口,桓熙已是鼓起掌来,“好诗,好诗,却比先前的好得多了,这才符合茗烟姑娘的姿容,先前的一首却是太过于凄凉了。”
茗烟玉面含春,笑道:“校尉谬赞,多谢校尉了。”
桓熙大笑道:“好,冲这好诗,我便随你去一趟也不冤了。李校尉,你当真是与众不同,我且问你,如果我今日定不从你,你却待如何?”
李智微微一笑:“月黑风高夜,却正好是劫人掳掠天啊!”
一听这话,桓熙不由脸色一变,一边的茗烟也是变了颜色。
李智这是说桓熙若今日不从,那他就是将人掠了去,当真是胆大包天。
桓熙脸色变幻数道,忽地大笑道:“有趣,有趣。既如此,我便还是老实地随你去吧。
茗烟姑娘,今日这恶客搅局,来日再来听筝吧。”
茗烟福了一福,“求之不得,李校尉得闲时请来常坐。”
李智却连连摆手,“姑娘这里太贵,进门便要百两银子,我却是付不起的。”
茗烟含羞道:“校尉以后来,却是不要分文,只求校尉常来便好。”
桓熙一听可不干了,大叫道:“茗烟姑娘,这可不公平了,我每次来可是分文不少的。”
李智一笑之下,已是拖了桓熙,迫不及待地便向外走去,任由桓熙大叫大嚷。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茗烟的眼神忽地蒙胧起来,
“若得山花插满头,若得山花插满头,唉!”
一声长叹中,小楼的门已是紧紧地关了起来。
出得陶然居大门,李智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桓熙前往常胜营。
同时,又在桓熙的提醒下,让冯国持桓熙信物前往桓府召集一众徒子徒孙。
毕竟常胜营的伤员可不是个小数字。
。。。。。。
俗话说的好,人的名,树的影儿。
桓熙盛名之下倒是真非虚士,便是他家的一众弟子仆从,也比那些江湖游医强了许多。
只三两日功夫,便将李智营中一众伤兵处理的妥妥贴贴。
而桓熙却也不是没有收获,李智营中的一些做法让他先是大惑不解,接着却是若有所悟。
比如军中的卫生,桓熙本以为到了伤兵营这种地方,必然是污水横流,臭不可闻。
但李智营中却是清爽之极,虽刚刚立营,但沟渠,茅厕一应俱全,伤兵所有的包扎布条都用开水煮过。
特别是用新鲜的肉类贴在伤口上,居然令绝大部分伤兵的伤口没有发炎化脓,让桓熙大惑不解。
问之李智,李智自然不会告诉他这是因为新鲜肉类含有抗生素,可有效抑止发炎,只是语焉不详的说这是一个游方郎中的偏方。
桓熙倒也不以为意,自来草莽之中多豪杰,有些有真本事的隐居民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赞叹一番便也罢了。
是日,李智在营中摆了几桌酒,宴请桓熙及其弟子,营中自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是将大鱼大肉的弄了一些,煮熟之后,用一个个的大盆端了上来,堆在案上。
这让素重养生之道的桓熙大皱眉头,坐在营中,却是懒得提著尝上一尝。
反观李智,倒是与王启年,姜奎,冯国等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酣畅淋漓之极。
桓熙见李智如此,不由暗自称奇,前日在陶然居见识了李智的文采书法,自以为李智是一个饱读诗书之人。
但今日观之,却无异于市井匹夫,这一前一后,竟然判若两人,吃惊之下倒让他不得不深加思索。
如此之人,久后绝非池中之物,倒是值得他结纳一番,也许今日种下善缘,他日必有所回报。
看到李智已有了三分酒意,桓熙却笑道:“李校尉,如今你营中伤兵都已治疗过了,以后只需按日换药,不过旬日,就又生龙活虎一般了。”
李智大笑着向桓熙举起酒碗,“多谢桓公高意,李智敬桓公一碗,来,都端起碗来,我们一齐谢桓公。”
王启年,姜奎,冯国三个新晋的云麾校尉都轰然站了起来,一齐向桓熙敬酒。
桓熙却不端碗,笑道:“既如此,我们是不是该算一算帐了。”
“算帐?”李智大惑不解。
“不错,算帐。”桓熙笑道,那笑容活似一只老虎看见了一只小白兔,正要大快凤颐一番的模样,
“我桓某人出诊,一向是百两银子一人,你营中五百余人。
好吧,我却给你省去零头,只算五百人,合计共是五万两银子,此间既已事了,便请李校尉结帐吧。”
呃!
李智一个酒呃上来,险些将吃下肚去的东西都倒将出来,“五万两?”
脸上一下冒出汗来。
王启年三人对看一眼,个个脸上冒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