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辰时未到，曹保便早早的拉来了中书府令冯伯用在萧钰殿门外候着。
他琢磨着万一让王爷看到不该看的......他犯不着为了这事得罪冯伯用，毕竟树大根深。
可不知怎的，直到巳时，依然没看见杨明的影子。
曹保只得拉住柔儿来问。
柔儿看了他一眼，不觉脸颊一红，只说王爷王妃睡得很晚，然后低头踩着小碎步快步走开了。
冯伯用看了看已经上了三竿的日头，问道：“曹大伴，你确定王爷今天要去视察民情？”
曹保微微一笑，说道：“冯府令，王爷昨晚亲口对奴婢说的，错不了，耐心等着就是了。”
冯伯用接到曹保消息后，他第一时间就安排了杨明的视察线路。
千叮万嘱的吩咐下官务必要准备得妥妥帖帖的。
听曹保话里的意思，那草包是突然想通了，要勤政爱民了，不过他懂什么叫勤政爱民么？
和萧凤年不同，冯伯用打心眼里瞧不上他。
虽然听着不真实，但他还是不敢大意，毕竟人家岳父手上握着兵权。
万一发生什么运动，闹僵了，谁的面上也不好看，惹毛了，闹不好玉石俱焚。
所以打发小吏去了好几次，都回说保证殿下看到的是百姓安居乐业，勤恳劳作的场面，这才放下心来。
可两人不知道的是，杨明早在天不亮便和萧钰悄悄溜出去了。
常言道，小别胜新婚，更何况两人分居一年多。
折腾了半宿，两人还没有半点睡意，便在殿园里走路散心。
杨明因为心里想着萧钰说的那些话，心里着急，等不到天亮便想出去看看。
萧钰本来想点几个侍卫陪他一起去，却被杨明给回绝了。
“本王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惊动任何人的好，本王想看看真实的情况。”
“如此，钰儿便陪王爷出去走一遭，让王爷一个人出去，钰儿实在不放心。”
两人商量之下，便换了身寻常百姓的衣服，悄悄溜了出去。
走入街市，雪已经停了，但寒风依然刺骨。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天气，哪怕是上辈子，再狂欢的地方也该关门了。
可眼前的长安城却让杨明大吃一惊，不但街市灯火通明，而且人人疯狂到了极点。
勾栏里，刚刚走红的小伶人婉转动听的唱着小曲儿，一颦一笑极现媚态。
惹得台下众人眼睛不时的射出欲火的光芒。
怀里抱着小娇娘的公子哥儿，双手不停的捏着姑娘的肩膀，不时发出喝彩的声音。
围在栅栏旁没钱的粗汉们，只有紧紧的抓着眼前的栅栏，不停的咽着口水。
暗叹，有钱真他妈好！
勾栏外，街对面的女娄老鸨正使出浑身解数拉着勾栏老板，“吴员外，求求您了。”
“您就让莺儿姑娘去我那坐镇十天，钱咱们二八开，我二您八。”
“今后您来，姑娘随便挑，全算我的，好不好？”
“我那儿已经半个月都没开张了，再这么下去，我们姑娘们非得饿死不可。”
那吴员外却丝毫不动心，用力甩开老鸨，“你们要死关自己屁事，放手，别耽误自己的正事。”
说完，顾自朝前面去了。
萧钰不觉叹道：“王爷都看见了吧，这便是我秦国百姓。一介伶人，攫取了多少人心。”
“伶人之祸猛于虎，消磨的可都是我大秦男儿的血性。”
杨明不禁冷汗直冒，就是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些人也太疯狂，道：“为何不实行宵禁？”
萧钰的笑里带着几分嘲讽，说道：“宵禁？王爷请随钰儿来。”
两人来悄悄跟在那吴员外身后，在一所宅子前面停下。
此时，宅子前已排起了长队，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匣子。
朱漆的大门前，几个小厮接过一个个盒子，打开，数了数里面的银票，然后报个数字。
坐在身后的两名账房先生便如实记下。
看到这一幕，就连萧钰脸上也有了怒意，说道：“这便是中书府令月初新纳小妾的娘家。”
“这些人便是长安大小豪族的人，走的都是中书府令的门路。”
“没有中书府的批文，他们便没有豢养伶人的资格。非是钰儿不管，军费开支、国中用度全赖这些豪族......”
杨凡瞬间明白了。
土地集中在这些豪族手上，经济命脉也掌控在这些豪族手上。
萧钰固然可以直接将这长安城里的豪族一网打尽，没收财产。
可这些豪族控制的百姓呢，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就算把钱和地分给他们，很快也会挥霍一空。
要不了多久，他们又会回到一无所有的状态。
到那时候，只要有人勾连外敌，烧乱一起，就不是她能掌控的局面了。
加上这个世界的科技连火药都还没发明，就算是杨明，知道怎么发展科技，获取优势。
那也需要一段时间。
杨明瞬间觉得，事情远远没有他出门前想象得那么简单，得一步一步来。
不过这宵禁，却是势在必行，就算白天他们照样疯，也必须先宵禁，也顺便探探这些豪族的底。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处处触目惊心，不知不觉已到了城郊，此时已过辰时。
看见眼前满地杂草丛生的良田，杨明也按捺不住了，身上怒意上涌。
如果说刚才的纸醉金迷是他秦国腐烂的外壳的话。
那眼前的荒芜就是他秦国烂到底的根，放着良田不耕种，拿什么吃饭？伶人吗？
萧钰叹道：“在他们眼里，粮食只要够他们吃，够守城用的军粮，这就够了。”
“就算遇到天灾人祸，一时紧缺，他们也会想办法去其他地方弄一些回来。”
“所以钰儿才说关中的富庶不过是面上的事罢了，这国库大多数时间也是空的。”
杨明此时才体会到萧钰为什么会说伶人之祸猛于虎了。
民以食为天，这些人利用伶人摧残了百姓的意志不算，操控了土地不算，还操控着食货！
这就是说，就连他这个秦王吃的饭，也是他们赏的！
正在这时候，身后不远处，忽见一队官兵，吵吵嚷嚷的驱赶着一群人过来。
没多久，那些人便被官兵赶向两旁的荒草地，只听为首的官兵道：
“中书府有令！今儿个王爷要出城视察民情，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这里的荒草除掉。”
“如果王爷问起，地怎么荒掉了，你们就说北狄连年进犯，大将军萧凤年屡战屡败。”
“好男儿都被他葬送在战场了，哪里还有人种地？”
“要不是府令大人掏出自己的家财勉力维持，现在荒的可就不是这点地了。”
“听懂了没有？谁要说的好，今天晚上可以和莺儿姑娘共进晚餐，可谁要是说岔了......”
那官兵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确信大家都明白了之后，才命人发了农具给他们。
杨明听着听着，本来还觉得没什么，安排自己看他们事先准备好的东西，这他能理解，视察嘛。
栽赃萧凤年，将相不和，互相争斗，这自古以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谁还不想出将入相了。
可一路走来，豢养伶人的长安豪族们明摆着是依附他冯伯用的，他自己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现在还要说是他自个掏腰包替秦国做好事，这就过分了。
这是拿他杨明当傻子啊，必须给这位中书府令一点颜色瞧瞧。
想未毕，就见那官兵扬鞭朝自己这边指来，喝道：“你们两个也过来帮忙，对，说的就是你们！”
听到这话，杨明顿觉心中一股无名火起，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