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风。
姜韫疾行在蜿蜒曲折的小道上,身后是无边无际的黑,偶尔有零零散散的几盏宫灯点缀。
怜人咿咿呀呀的唱声逐渐远去,四周一片寂静。
明明是寒冷的冬夜,姜韫却在冒汗。
方才她随丽嫔回到含秋宫后,果然不出一会儿就被丽嫔打发去了偏殿抄写经书。
待她安排好一切后,就急忙往碧波湖赶。没想到中途路过重华宫的时候被一个小太监泼了一身的水。
当时天色已晚,姜韫也看不清那小太监是那个宫的,小太监连声道歉后迅速蹿没了影。
夹袄湿了大半,再回去换也来不及,姜韫索性不再理会。
但她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劲了,衣服已经湿了,可她却越来越热。
手脚也在发软,胸口好似有无数虫子在挠。
姜韫明白,她这是着了道了。
眼下碧波湖是去不成了,含秋宫也回不得。
来时的路想必已经有人把守,只等她送上门去,好在刚才她没有想着去换身衣服。
姜韫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她几乎是凭着本能一直往前走,不论是背后何人下手,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后,姜韫停在一处宫室前。四周古树参天,前方已经没有路了,此刻在黑夜的映衬下,宫室如同蛰伏的野兽。
姜韫咬了咬牙,一头走了进去。
等在暗处的人没想到女子会直接进去,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咬牙离去了。
***
不远处的碧波湖,小田子矮身藏在灌木丛里。
离得有些远,他只能看见远远看见一对男女立在岸边。
女子一身玉色衣裙,在月光下莹莹生辉,男子在她身侧,不时比划一下,气氛看起来很融洽。
小田子暗自舒了一口气,方才他久等姜韫不至,还怕她是遇上什么事了呢。刚想去打听一下,又见赵王往这边来了,只好留下等待时机,还好过了一会儿姜韫就来了,不然他们的计划可要落空了。
这会儿看着两人气氛渐佳,小田子得意地笑笑。
谢琮看着眼前女子的笑颜,按住跳个不停的胸口,心道那老道果真算得准,不愧是得道高人。
除夕夜,碧波湖,玉色裙,命定之人,不就在眼前吗?
“诶?你怎么了?你说呀?最后你们是怎么逃走的?”
卫如烟见谢琮呆愣楞的一手摸着胸口,迟迟不说话,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当下有些又羞又急地推了推他。
谢琮本就站得离岸边较近,这会儿心里又在想事情,一不留神就被推到湖里去了。
在湖水的刺激下,谢琮一下子就醒神了,这些年他在京中吃喝玩乐,十分逍遥,是个彻头彻底的纨绔,什么没干过?
然而眼下突然有了——他没凫过水,是个真正的旱鸭子。
“救……唔……”
卫如烟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轻轻一推就把人推下水了,而且这人看着好像还是个不会水的。
卫如烟望了望四周,叹了口气,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希望待会儿回府的时候阿娘能轻点揪她耳朵。
“噗通”
又是一阵落水声,是卫如烟。
小田子看的心惊胆战,心想计划里可没有这一遭啊。
正等他纠结要不要上前帮忙救人,就看那边两人已经上来了。
小田子松了口气,暗道一声妙啊!如此一来,阿韫姐姐入赵王府可不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而且不光有赵王先入为主的“命定之人”的名头,还有一个救命之恩,就算是以后赵王娶了王妃,想必赵王府上也没有别人敢欺负姜韫。
小田子却不知,他一直念念叨叨的姜韫现在情况属实算不上太好。
***
清凉殿。
姜韫刚进来的时候谢济就知道了。
他自宴上喝了几杯酒,后来实在腻了一些人的惺惺作态,这才跑来旧时的宫殿躲懒。
姜韫的到来让他有些意外。
他一直有让人盯着姜韫,姜韫今晚的打算,他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
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她有这般心计,又有过人美貌,身处后宫,看着也不像不慕名利的样子,为何之前一直在后妃身边做一个贴身宫女呢?
殿内没有点灯,月光打在榻上,女子有些难耐地扭了扭身体,上袄已经被扯开了,可她好像还觉得不够。
谢济收回视线,起身欲走,却感觉有一团绵软攀上了腰身,女子柔弱无骨的手缚了上来。
瞬间便有一股冲动自腹间涌了上来,谢济抿了抿唇,眼眸低垂:“放肆。”
男人低沉的呵斥声让姜韫的脑袋有一瞬间的清明,可很快又被汹涌的浴望淹没。
姜韫偏了偏脑袋,借着月光,她似乎看到男子低垂的衣袍上隐隐绣着的龙纹。
她几乎立马就明白了男子的身份——大夏太子,谢济。
混沌间,她勾住男子的衣袖,低泣:“殿下,殿下救救奴婢。”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沉默着拂开衣袖:“你可知道孤是谁?”
“奴婢仰慕太子殿下已久,怎会认错?”
谢济早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个诡计多端的,但也没料到会是这般回答,怔了怔,没有理会。
只淡淡吩咐道:“你安心在此处等着便是,孤已经让人去寻药了。”
姜韫兀自哭泣,并不答话。
这会儿姜韫其实已经清醒了大半了,之所以哭倒也不全是做戏。
一是今夜她失了机会,以后再想寻办法怕是难了,再有丽嫔那边也还需要交代。
二是……这药着实阴损,她虽是伺候人的宫婢,但到底是个女儿家,现下这般,委实是有些羞窘。
谢济大抵也知道些,便离得她远了些。
两人就这样在一片黑暗中等了许久,久到姜韫觉得自己都快把持不住了。
一道身影快速闪到谢济身前,垂首送上一物。
谢济随手将小瓷瓶抛给姜韫,作势欲走。
姜韫忙不迭地拉住谢济,“多谢殿下,不知殿下的大恩大德,奴婢可有机会报答?”
说罢,睁着一双水洗过的眼定定地看着他。
这回谢济倒没有直接拂开衣袖,高大的身躯顿了顿。
就在姜韫快要放弃了的时候,只听男人低沉的声音慢慢响起。
“嗯,明日你便直接到建章宫伺候吧。”
话落,提步走了,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姜韫独自坐在榻上,整个宫室黑洞洞的,她的心却莫名安定下来,有了太子这句话,她便暂时安全了,也不用随时担心被人献给哪个可以当她爹的男人。
不过……虽然太子让她直接去建章宫,但她明日还是免不了要去含秋宫走一遭的。
今晚这事,小田子那儿她倒是不担心,就是不知道文柳那儿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