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脚提着一只绣花鞋的林如玉拉着同样光脚的林大福,一瘸一拐躲到树后,屏住呼吸向外观望。
刚下过雨,几道明亮的光线自稠密的枝叶缝隙射下,照在一行清晰可辨的足迹上,林如玉甚至能从足印里看到点点暗红。
那是碎石扎破大福脚底板流出的血迹,两个提刀人很快会顺着带血的足迹追上来。
林如玉的目光落回林大福被草屑泥巴包裹的脚上,上移到他俩被树枝划破流血的四肢上。
林如玉放下绣花鞋,向前瘸拐两步,俯身掐了一把小蓟草,快速用石头碾碎,然后将混着碎叶的汁液压住林大福胳膊上最深的一道划伤,示意他用手压住。
顾不上处理自己冒血珠的胳膊,林如玉快速脱下快被树枝挂成布条的丁香色撒花烟罗衫,铺在地上,包住一块柚子大的尖棱石头,系在林大福身上,然后指着身旁的大树,低声沉稳吩咐,
“大福哥爬到这棵树上去,抱着石头像猫一样不出声躲好。等听我喊‘砸’,你就把石头扔下来,狠狠砸站着的坏人的脑袋,明白了吗?”
喘着粗气的大福闭紧嘴,抬头盯着大树。
林如玉告诫自己不要慌,平静问道,“我让大福哥干什么?大福哥说一遍。”
林大福回神,憨憨看向林如玉,“爬树。”
“然后呢?”
“砸坏人。”
“用什么咂?”
与林大福大眼瞪小眼片刻,林如玉便知他没记住,立刻改变策略,“大福哥先上树。”
“哦。”
林大福憨憨应了,起身稍显笨拙地用伤脚踩着树枝往上爬。
心中万分急切的林如玉不敢催促他,待他爬到丈余高,枝叶能遮挡身形后,才叫了停,指挥他坐好,“爬到你上边那只手抓着的树杈上去,对,就是那个……小心转身,坐下,把石头转到肚子前边来……掏出石头,把我的衣裳扔下来……不不,石头不要扔……对,抱住石头坐好,不准动也不准出声……等着我喊‘砸’,你就砸站着的坏人。”
安排好敲闷棍——砸石头的后援后,林如玉捡起脏破的烟罗衫穿上,四下寻找趁手的“兵器”。
大福抱着石头坐在树枝上,一声不吭,直愣愣盯着林如玉在地上忙活。
刚寻到“兵器”,林如玉便听远处传来用刀劈砍树枝的声音,一股恐惧和悲愤自灵魂深处涌上来,她颤抖着,一瘸一拐回到选定的位置,蜷缩身体躲好,并抬头示意林大福躲好,不要出声。
一滴又一滴血珠从树上落下,砸在潮湿的泥土上,林如玉的血亦不断慎入泥土中,她咬紧唇,静静等待。
“六当家,这边!”
惊喜粗哑的喊声清晰传来,林如玉抬头,见树上抱着石头的大福,两眼直直盯着自己,一动不动坐在树杈上,正等她喊砸。
旁的人,旁的声音,对他全无意义。林如玉放心了,咧嘴向他露出自认为最安心的笑容。
当然,她这笑容狼狈得一匹,但大福却回以她灿烂的笑脸。
“一个小娘们竟他娘的跑出来五六里,害得爷爷跑出通身汗!”另一道中气不足的喘息声传入林如玉耳中,脑中闪过的是这声音的主人,撕扯小姑娘衣裳的场景。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林如玉咬牙,紧握藏在身后的“兵器”。
“娇滴滴的小娘们能跑几步?肯定是那傻小子背着她跑的。”先开口的那道粗哑声音银校,“六当家别上火,待会儿把人抓回去,进镇子让唱春楼的春娇给六当家舔汗。”
林如玉皱眉仔细搜寻小姑娘与母亲、幼弟乘车遇劫前后的记忆片段。小姑娘的记忆虽然混乱,但除了林母房氏撕心裂肺喊了声“大福,快去救娇娇”外,林大福在那场祸乱中没有任何存在感。
既然如此,这两个劫匪怎么会知道大福是傻子?
不容林如玉多想,中气不足的劫匪六当家又道,“等春娇得等到什么时候,前边不就有个现成的?”
“可大当家的说……”
“滚犊子,大哥不在,这里自己说了算!”劫匪六当家骂骂咧咧,“脑袋不转弯的蠢玩意儿,只要咱不破小娘们的瓜带回去就得了。咋滴,在这儿让爷们儿摸几下过过瘾,她回去还敢乱嚷嚷不成?”
“还是六当家脑瓜好使!六当家爽了后,让小弟也爽一把,小弟还没碰过这么标致的小娘们呢,真想掐两把看她会不会出水……”另一道声音银校,言语不堪入耳。
才十四岁的小姑娘,他们怎么下得去手!愤怒超过恐惧,林如玉紧紧握住“兵器”,鲜红的血迹顺着手指缝向下流。
听着脚步声和刀劈砍树枝的声音很快到了树后,林如玉低头缩身“瑟瑟发抖”,身边的草叶随着她的动作一起哆嗦,简直不要太明显。
追过来的黑脸络腮胡劫匪抬手,示意六当家看树后。
劫匪六当家无声银校,轻手轻脚绕到树后,见白兔一样娇弱胆小的小姑娘抱头捂耳直哆嗦,恶趣味地弯腰凑到她面前,大喊,“啊!!!”
“啊——”林如玉吓得“魂飞魄散”,抖得更厉害了。
“哈哈哈——”
六当家放声大笑,震飞数只林鸟鸣蝉。他将明晃晃的鬼头刀伸到小可怜团成的球里,挑起林如玉的下巴。
林如玉颤巍巍抬头,面前果然是小姑娘记忆中拦住她们马车的劫匪。无限恐惧又从记忆里涌上来,林如玉不用装便浑身颤抖,泪如雨下,她呜咽出声,想把另一个正在寻找大福的劫匪吸引过来,“不,不要……”
络腮胡听见这动静,果然被勾起兴致,凑到六当家身后装好人哄骗道,“姑娘别怕,咱哥俩都是好人。来,乖乖告诉好哥哥们,背你进林子的傻子去哪了?”
两劫匪此刻都是面对自己,背对大福,只要自己先撂倒一个,就成功大半了,非常好!
林如玉颤抖双唇哽咽道,“不,不,不……”
“不什么,嗯?不让好哥哥丢下你?放心,好哥哥心肠软,舍不得……”六当家被眼前的绝色激得直喘粗气,收刀弯腰,抬手就要掐林如玉的小脸儿。
林如玉等的,就是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