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在东北的春城,有一种花,被炒成了天价,那就是君子兰。
当时,一盆花,被炒到万元以上,甚至十万元以上,这你敢信?
那可是八十年代啊,万元户,还是极为稀缺的时代,一个县城,都不一定有个万元户。
甚至有一位港商开着辆进口轿车,想要换一盆极品君子兰而不得,这你敢信?
可事实就是如此疯狂。
刘青山清清楚楚记得,直到八五年的时候,省报连发三篇社论,给这个事件降了温,才彻底平息了下去。
君子兰,也褪去了人们强加在它身上的高昂经济价值,回归了花卉的本源。
虽然现在才是1983年,君子兰还没攀升到天价,但是价格已经处于节节走高的状态。
如果拿着两小盆君子兰去春城的话?
想想后来报纸上披露之后,母亲才听说了此事,还念叨了好久,错过了一次发财的机会,对不起父亲留下来的财富。
不过,当刘青山讲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之后,家里却没一个相信的。
先是大姐作势要揪他的耳朵:“青山,你这是从哪听来的,怎么听风就是雨?”
刘青山赶紧钻到奶奶身后,躲开长姐的魔爪:“听学校老师说的!”
在这个家里,老师的话还是很好使的,因为,已经去世的刘子君,曾经就是位教师。
“一盆花就值这么多钱,不可能,肯定不可能!”
爷爷也一个劲摇头。
倒是林芝略带期待地说道:“会不会是子君,在另一个世界保佑着我们,知道我们家现在的困难,所以早早就留下这笔财富呢?”
这下,没有人说话了,大家觉得,冥冥之中,或许真有天意。
结果,刘银凤的一句嘟囔,打破了沉寂:“这君子兰用英语怎么说啊?”
“Clivia!”
刘青山顺口回了一句,然后又补充道:“I-love-Clivia, Clivia-more-love-in-the-breeze!”
“啥意思啊?”
刘银凤拧巴着一双秀眉,好像听不懂耶。
“我爱君之兰,我更爱君子之风!”
这一次,就连爷爷都捻着稀疏的花白胡子,连连点头。
他当初之所以给儿子取名子君,不也是这个意思吗?
“弟,你真会说英语呀!”
刘银凤一下子蹿过来,紧紧掐住刘青山的胳膊,那清秀的面孔,因为激动而泛起了红晕。
刘青山不由得呲牙咧嘴叫道:“二姐,疼,你掐疼俺啦!”
刘银凤这才撒开手,只见弟弟的胳膊上,好几个指甲印,也不由得心疼起来,用手轻轻揉着。
“姐刚才太激动了,弟,你咋会说英语的,还说的这么好?”
剩下的人,也都一脸探寻地望过来。
刘青山眨眨眼:“咱们夹皮沟以前下放的那位王教授,你们还记得吧,俺就是跟他学的。”
“老王啊,好几年了,他可是个留学生,喝过洋墨水呢。”
爷爷那时候和王教授很谈得来,也无意中帮孙子圆谎了。
刘银凤则是眉开眼笑,笑起来就像是绽放的花朵:“弟,快点进屋,教姐英语。这下好啦,以后你就辅导姐,来年俺肯定能考上大学!”
大伙脸上也都露出欣慰的笑容,只有刘青山咂咂嘴:你们是不是都跑偏了,刚才说用君子兰换钱呢,怎么跑到学英语这呢?
这事儿可不能耽误啊!
……
喔喔喔!
清晨,嘹亮的公鸡打鸣声中,刘青山已经挑着扁担,从井沿儿挑水回来。
以前,都是大姐挑水的,不过现在,刘青山觉得,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子汉,他应该承担这个任务。
把水缸挑满,也出了一身大汗,肩膀子还有点火辣辣的。
吃过早饭,刘青山一行就出发了,目的地当然就是春城。
“青山,路上照顾好爷爷。”大姐嘴里叮嘱着。
“介绍信装好,到公社别忘了换介绍信。”
二姐平时是个闷葫芦,这会也开始唠叨起来。
林芝也是有点不放心,拉着儿子说道:“青山,兜里的钱和粮票,一定要看好啊!”
“放心吧,妈,保证丢不了。”
刘青山拍拍大腿根儿,满口应道。
昨天晚上,林芝就把三十块钱和十斤粮票,给缝到裤衩上了。
自己家还有爷爷家的全副家当,可都在里面呢。
“哥,早点回来啊!”小老四也挥着小手。
“听话,哥回来给你买好吃的,买奶糖!”刘青山推起自行车,车后面坐着爷爷刘士奎。
再后面,是大头和二彪子,他们每人背着一个小花篓,上面遮挡得严严实实。
他们要把刘青山送到公社,然后再把自行车推回来。
至于高文学,这家伙现在也魔怔了,谁要是把他从稿纸里拉出来,非得跟谁急眼。
“青山,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啊!”
身后,传来母亲的叮咛,儿行千里母担忧,这话一点不假。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天南海北的,差不多把全国都跑遍了,可不是第一次出门的愣头青。
从夹皮沟到公社,将近二十里路,全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
遇到好走的地方,刘青山就骑一会儿;太颠簸的地方,就推一阵,累了就等等后面的小哥俩。
倒不是他图轻省,霸着自行车,而是后面那俩小伙伴,真不会骑车,推车都能推沟里。
车上还坐着爷爷呢,刘青山可不放心把自行车交到他们手上。
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了青山公社,道路也换成了沙石路,道两边的房屋建筑,也都变成了砖瓦结构。
这些是公社一些主要的单位:卫生院,食品站,马站,收购部等等,当然,还少不了最吃香的供销社。
随处可见墙上写着或者印着的标语:供销社当然写“保障供给”,卫生院则是“计划生育人人有责”。
刘青山就不明白了:人人有责,几岁的小娃娃也有责啊?
公社院墙上的标语最醒目,是用水泥刻的字,然后刷上白灰,写的赫然是“农业学大寨”。
刘青山就从这个标语旁边的大门进去的,然后把村里开的介绍信,换成公社正规的介绍信。
这年头,要是没有介绍信,绝对是寸步难行。
吃饭没人搭理你,住店也不理你,你说你怎么活吧?
至于理由,当然不能是去春城买花,那样人家根本也不给你开啊。所以,只能把爷爷拉出来:治眼睛。
而且,刘青山也确实是这么打算的,无论如何,他也要想法子给爷爷做个白内障手术,这一世,不能再让爷爷继续失明了。
开完介绍信,也到了晌午,刘青山就在公社食堂买了四个大白馒头:五分钱再加二两粮票一张。
又花了一毛二分钱,上来一大盆鸡蛋汤,刘青山先给爷爷盛了一碗,剩下的,小哥仨分了。
老爷子一碗汤一个馒头就够了,剩下的都是半大小子,吃死自己的主儿。
平时过年过节能吃一顿白面馒头就不错了,这点哪够啊,所以空闲的肠子,还是用带来的贴饼子凑数吧。
刘青山咬了一口大馒头,松软而又有嚼劲,带着面粉发酵之后的香味,细嚼之后还有淡淡的回甘。
你说,后来咋就吃不出这个味了呢?
一共花了三毛二分钱和八两粮票,四个人也算吃饱喝足。
出了食堂,大头和二彪子兴高采烈地推着车回去了,刘青山和爷爷则在道边的树荫下等客车。
这一天就一趟,万万不能错过。
好不容易,客车来了,上车买票,女售票员一瞅刘青山还挑着担子,挂着俩花篓,就横眉立眼地吆喝道:“把东西放车上边的驮货架上!”
这个年代,服务业的服务态度普遍都不怎么好,人家都是吃公家饭的,感觉高人一等。
对了,这会儿的大客车,都是在外面的车顶上,有装货的架子。
乘客取放货物的时候,要从车后边的一个小梯子爬上去,把货物放好之后,最后再罩上一个绳子编的大网。
花篓里面装的可是宝贝,哪能放车顶上,万一颠哒掉了咋整啊?
刘青山就笑着套近乎道:“姐,你看你长得这么俊,要是不瞪眼睛,肯定更好看。”
扑哧,女售票员被他给说乐了,摆摆手,叫他上了车。
看来出门在外,嘴甜点还是有必要的。
一路颠簸颠簸,摇摇晃晃到了县里。
透过车窗,刘青山打量着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小县城:没有高楼大厦,最高的楼房也就四层。
路上的行人,也大多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个兜子,一脸的祥和满足。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色,生活节奏还没有飙起来,人们的生活虽然艰苦朴素,但是有滋有味。
要是单论幸福指数的话,估计这时候的人是最高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的不是很大。
一路走马观花,刘青山也没琢磨出来什么短平快的赚钱方式。
就连原本来县城卖菜的打算,都有点动摇了,因为路过菜市场的时候,他意外的发现,竟然很繁荣,根本轮不到他当出头鸟。
这两年,上边的政策松动了,于是早就憋得狠的人们,爆发出了空前的热情,一个飞速发展的大时代,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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