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进财回到家就开始收拾行李。
他一会儿气呼呼的,拿起手边的东西摔摔打打,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笑起来,把夏金花吓个半死。
这人出趟门回来,怎么突然变精神病了?
“他爸,你没事吧?”夏金花一脸担忧。
“这小丫头太能哭了,听得我火大,我搬到厂里的职工宿舍住一段时间。”
唐进财打开衣柜找出衣服和袜子丢进藤箱里。
接着拽出书桌抽屉又翻了翻,但是似乎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夏金花搂了搂怀里沉睡的婴儿,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那——小娃不送人了吧?”
唐进财看了眼坐在床边的唐雪梨。
不知道为啥,现在他看到这闺女心里就直犯突突。
送什么送啊!
他现在哪儿还敢把小闺女送人。
他都怕三闺女给他送终。
唐进财说:“明天我给她上户口去,你给想个名字。”
夏金花悬着的一颗心顿时落下了,眼中满是惊喜。
她心想着,到底是当爸的,怎么会真的把孩子送人呢!
你看,最后不还是舍不得了嘛!
“叫唐思思吧?”
名字夏金花一早就想好了。
她念过高中,不是文盲,之前三个闺女都是她给取得名字。
老大唐元圆,元是第一,代表大女儿,圆则寓意圆满。
老二唐双双,双是老二的意思,双双就是好运连连,一辈子不孤独。
生老三的时候,唐进财对这一胎寄予了厚望,结果出来的还是个女儿,他当场发飙,甩了夏金花一个巴掌,那时候脐带还没剪呢。
夏金花特别委屈,也恨自己生不出儿子,觉得自己特别没本事。
别人一生就能生出儿子,大嫂接连生了俩儿子,可她就是生不出来。
又怨又气,可也不知道该怨谁该气谁。
最后带着这份怨气,她给三女儿取了“招娣”这个名字。
可是上户口的时候,对方问名字,她含着泪沉默半天,就是说不出“招娣”两个字。
工作人员等得不耐烦了,问她:“到底叫什么,想好了再来!”
“雪梨!”夏金花喊道:“叫唐雪梨,一种水果雪梨,雪白的雪,梨花的梨。”
刚怀上老三不久,夏金花得了急性支气管炎。
孕妇不敢随便吃药,她听院里老人的话,吃了几个梨子,给吃好了。
后来她就特别喜欢吃梨子。
她希望自己能够不偏心地疼爱老三,就像她喜欢梨子一样。
“唐思思,思想的思,跟老四谐音……”
夏金花还想继续解释,但被唐进财打断了:“随便叫什么,哪儿那么多讲究。”
“思思,都是思想的思,也是思念的思,你记好,别弄错了。”夏金花不放心地叮嘱了一遍。
这次生孩子,她身体恢复得慢,经常头晕,现在还不能出门。
本来打算多休息几天,等月子快结束的时候,再去给孩子上户口的。
结果想不到这次唐进财会积极主动地去办这件事。
“罗里吧嗦,一个破名字,有什么重要的。我叫进财,也没见我发财了。”
唐进财翻箱倒柜地找着东西,嘴里嘟嘟囔囔,“什么进财,破财还差不多,生了一窝讨债鬼。”
唐雪梨耳朵尖,听见这话,勾唇一笑。
这才刚刚开始而已,唐进财,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嘞!
“我手表呢?”唐进财面色发黑,低吼着问道:“我就放在抽屉里的,你们谁拿了?”
“手表你不是戴着呢吗?”夏金花从来不翻唐进财放东西的抽屉,不知道他还有别的手表。
“不是这块。”唐进财紧皱眉头,思索片刻,看向唐雪梨:“是不是你拿了?”
唐雪梨言简意赅:“不是。”
是也不会承认。
唐进财突然想起什么,“你给你奶找看护,还有你妈住院生孩子的钱,都是哪儿来的?”
唐雪梨面不改色,语气平平的:“我在北大荒攒的。”
“你能攒个屁的钱!”唐进财根本不信。
唐雪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顿了顿,她问了一句:“什么手表啊?你买的还是谁送的?该不会是白——”
“行了行了。”唐进财急忙打断,“估计是我落在哪儿了。”
唐雪梨笑了笑,装作热心懂事的样子,“啥款式的手表啊?我帮你找一找吧!”
夏金花以为是重要的东西丢了,忙道:“雪梨你快帮你爸找找。”
她纳闷地嘀咕了一句:“什么手表,我咋没见过呢……”
“不用了!”唐进财硬邦邦地撂下这么一句,拎起行李一脸怒容地摔门走了。
三天后就是厂里发工资的日子,在赵长江的监督下,唐进财拿回家36元。
放下钱,人就走了,一句话没说。
夏金花人都懵了。
“雪梨,你爸是不是遇到啥事儿了?我怎么感觉他有点不大对劲。”
唐雪梨数了数钱,不多不少,刚好36块。
“没事,妈你放心,你好好养身体就行。”唐雪梨捏着手中的钱,跟老妈商量:“这些钱我先保管行吗?”
夏金花以前是纺织厂的女工。
生了前面三个孩子之后,身体特别差,就辞工回家做了家庭妇女。
只抽空编点渔网,或者糊一些纸盒赚点小钱。
用这些钱买点菜和肥皂火柴之类的小件日用品,其他需要更多花销的地方,都靠唐进财的工资。
家里财政大权掌握在唐进财的手里,他只在真正需要钱的时候,拿出来一些,抠门得很。
因而夏金花手上从来没拿过大钱,她看着姑娘手里的钱,心里都有点发慌。
这么多钱,丢了咋办?
家里进小偷被偷走了咋办?
夏金花颇为不安地念叨着:
“要不,咱把钱藏衣柜下边?”
“我听说还是存银行里安全,雪梨你去弄个存折吧?”
“不行不行,万一存折丢了呢,银行要赖账,咱们都说不清楚。”
“你说说,你爸突然把工资拿回来干啥!咱过日子也用不上这么多钱。”
“妈你别急。”唐雪梨先安抚了一会儿母亲,随后讲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我想去摆摊卖卤菜,需要用这些钱买点原材料。”
“卖卤菜?”夏金花沉默两秒,“你不去搪瓷厂上班了?”
唐雪梨摇头:“不去了。”
上辈子她在搪瓷厂的包装车间打草捆,一干就是好些年。
虽然工作时带着手套,但手还是磨得厉害,满手都是水泡,火辣辣的疼。
手都要烂掉了,惨不忍睹。
晚上疼得都睡不着觉。
这个工作还算稳定,工资也足够生活,但没有前途,远远不能满足唐雪梨现在的需求。
这辈子她肯定不会再去打草捆了。
难得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她要好好把握机会。
她想圆自己的大学梦。
而上大学之前,她要多攒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