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奴婢来看您了。”女童福了一礼,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放在桌子上。
老人正对着烛光穿针,一条细细的绒线被抿了又抿,穿了又穿。
“让你见笑了,我这老眼昏花,看不清了。”嬷嬷对她笑了笑,看着桌子上那几罐脸膏,笑容深了深。
“哪有,嬷嬷的精神头还好着呢,瞧着还能活一百年!”将绒线接过,江灵儿没有丝毫嫌弃,抿了抿直接穿针而过。
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她眼神柔和起来,声音放低,“你也想跟着大小姐去仙师那儿吧?”
看着想要辩驳的江灵儿,她打了个手势,“我还没老糊涂呢,你们这一个个的,花样百出,不过啊,”花嬷嬷抿了口茶,笑道,“你得跟我说说,是为个什么。”
寻常人不会想去寻仙缘,且不说虚无缥缈,在这乱世谁又想四处奔波,除非,是想攀个高枝。
这府里除了主院,丫鬟的契书都是死契,意味着你这一辈子就只是低等丫鬟,只能干这一桩活儿,不得有二心。
但现在不同,如果搭上了大小姐,那寻门好亲事还是轻而易举的。
“嬷嬷,奴婢想去寻父。”江灵儿语中气里的凄切让花嬷嬷愣了愣,看着表情坚定的女童,“你想让仙师帮你寻父?”
“是,再不济,奴婢不会麻烦仙师,只要能够追随大小姐左右,闻得一星半点家父的音讯也是好的。”
嬷嬷深思起来,“你倒是个孝顺的,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花嬷嬷没说这事准还是不准,但江灵儿知道只要话还没说死,一切就有希望。
……
“哎呀灵儿,你就帮我跑这一趟嘛!”小院里,江灵儿刚把晾晒好的梅花花瓣收起,李欣然就缠着她撒娇。
虽然心里疑惑她的变化,但江灵儿拗不过,总归是答应跑了这一趟。
到了管事处的后院,她将手里的布袋埋进土里,四处观察了一下,发现没人后,将自己藏了起来。
微风徐徐,竹林沙沙,此处杂草丛生,看得出来已经废弃很久了。
她要看看李欣然把她引到这是为了什么。
没一会儿,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带着矮他半截身子的平头男人走了过来。
两人等了一个时辰后,迟迟不见江灵儿人影,不耐道,“李牛,你不是说了这里有个小娘们要当我媳妇吗?”
只一句话,透露的信息让江灵儿怒火中烧。
此人正是管事处跑腿的李牛和李二,是李欣然的表亲戚。
“这都一个时辰了,要来早就来了,你怕不是被那娘们诓了吧。”平头男李二不屑道。
李牛自觉理亏,扯出一抹讨好的笑,“欣然她是这么跟我说的,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表弟你稍安勿躁,我定给你一个交代。”
心中却对李二充满了鄙视,要不是此人傍上了管事大腿,他也不至于如此低声下气。
两人在李二骂骂咧咧声中走了。
江灵儿眼神冷冽,俯身将布袋挖出后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粉色荷包,绣着二字。
西厢房院落内。
李欣然满脸焦急,左右张望着,连田珠什么时候到她身后都不知道。
“二姐,你在看什么?”大大咧咧的女童屁股往凳子上一放,不解问道。
一身粉绒的少女被吓得一个激灵,见到是她,不由骂起来,“你是人是鬼?走路不带声的吗?”用手轻轻拍了拍胸口,舒了口长气。
没等她缓过来,又绷直了身子。
是江灵儿回来了,她面色如常地将背篓放在地上,准备将晒干的药草做个分类,一眼也没分给在旁的二人。
“灵儿…”
“怎么,你想问荷包去哪了?”
女童冷咧的双眸如剑般刺进她的心里,李欣然心虚地笑了笑,没敢再开口。
“什么荷包啊?”田珠疑惑,却无人回应她。
此时的门槛处传来踏踏的脚步声。
为首少女身着浅青,头上别着海棠珠花,梨涡浅浅甚是动人,正是大小姐身边丫鬟青果。
“哟,正好你在,灵儿,大小姐让你跟我过去一趟。欣然,帮我跟嬷嬷说一声,你们这小妹我先带走了。”
李欣然的脸色由心虚转变为慌张,点了点头,看着江灵儿的眼神里带着隐隐的祈求。
江灵儿装没看见,转身出了院子。
跟着青果一众丫鬟,江灵儿放柔了脸上的肌肉,露出一抹甜笑。
她本就年幼讨喜,几个丫鬟不由得多说了几句。
“到了那儿可千万注重规矩,大小姐宽和,我们下人更应该守好本分,万不能松懈。”
在丫鬟们一声声叮嘱中,来到了主院。
细碎的曦光透过藕粉色蚕丝蔑洒进屋内,梨花木桌上,青白玉釉瓶斜斜插着几支梅,散发独有幽香。
“灵儿,我都听嬷嬷说过了,好孩子,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少女娇柔的嗓音带着一丝怜悯,这在江灵儿听来无疑是天籁。
“你倒是菩萨心肠。”醇厚男声响起,江灵儿诧异地抬起头。
未过门的闺秀房中最忌讳出现男性,甚至连父亲兄弟都是不被允许的。
除非此人是……
“这孩子小小年纪,本事却不小,能帮一把也是好的。”李凤云嗔笑,语气中竟带了一丝羞意。
“咦,这小丫头竟也是有灵根的!”男人站起身,掏出一圆环状玉石,李凤云也面带诧异,“灵儿,你把手放在那玉石上。”
她乖乖照做,玉石散发出极其微弱的五色光。
“是五灵根,资质极差,与凡人无异,还不知道能不能踏入先天。”男人叹了口气,惋惜道。
他抿了口茶,“不过有灵根者万中挑一,有已是极幸运的了,像你这般的三灵根者那更是得天独厚。”
李凤云用帕子捂住半张脸,羞涩笑了笑。
江灵儿跟随青果站到一边,除了起身匆匆看了一眼,她一直都低着头,灵根…似乎和成为仙人有关?
男子大马金刀坐在黑椅上,一身白袍绣金蟒连绵至腰间,看着却不小,大概是不惑的年岁。
“明日我们起程,行李都收拾妥当了吗?”
“妥当了,只是妾身家中父母行动不便,而今天下大乱,实在是……”少女娇柔的嗓音带着失落和担忧,惹人怜爱。
“这你不用担心,此事我早已告知陛下,会为我看顾一二。”
李凤云此刻才阴脸转晴,喜笑颜开。
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江灵儿开始收拾包袱。
她的东西除了日常换洗的衣裳和父亲留下的巴掌大的小荷包外,还有大小姐赐的红玛瑙珠钗和几两银子。
灶房里李花蕊忙着起锅烧油,田珠正蹲着添减柴火。
凹凸不平的土墙面、带着点油渍的大锅灶、缺了一只脚的矮凳,这些都是往日看惯了的东西,离了竟忽地生出了不舍。
她将脑中的杂乱思绪赶走,在一旁帮忙打下手。
依旧是白粥和馍馍,只不过今日的粗面变成了白面。
李花蕊拿着一双长长的筷子,掀开脚下的坛子盖,一股鲜香酸辣的气味飘了出来。
夹了满满两小碟子酸豆角和酸辣椒放在桌上,又打发着田珠去喊人吃饭后才坐下来。
江灵儿打开布包,露出里面的红玛瑙珠钗,“大姐,这是给你的。”看见少女面上的疑惑和惊讶,将她被骗至管事后山处和明日要走的事都一股脑说出来。
李花蕊面上的惊讶转为震怒,看了布袋里绣着二字的荷包,又看了看面前女童手里的珠钗,她心中一酸。
这是怕她偏心呢。
一双筷子狠狠拍在桌面上,腾地站起身,“你放心,大姐定为你讨个公道!”
不等二人出门,田珠扶着一个披头散发,鼻青脸肿的少女走进来。
李欣然哭哭啼啼,一步一瘸靠近,“大姐、大姐,我被人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