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抓阄了！
陈默的心中一阵恍惚，他好似又回到了前世，回到了同样的下午。
当时的自己是什么想法，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不想当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汗珠子摔八瓣儿，靠土里刨食的老农民，他要走出去，他上大学，他要成为天之骄子！
他要去追个白衣飘飘的身影，还有很多美好的愿望等着他去实现呢……
可是现在，这些想法都已经不存在了！
他要弥补前世中的那些亏欠，他绝对不能让前世中的那些遗憾重演。
不觉间，他就来到了裂开了半面的镜子前，看着镜子中那稍显稚嫩，对生活充满了憧憬的面容，他露出了一丝笑容。
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用土坯和红砖掺和垒成的堂屋，是陈爱军在十几年前修的。当年在村里是数得着的好屋子，但是现在已经开始有点破落了。
堂屋的正中间，放着一台半旧的十四寸电视机，这可是家里的宝贝，不看的时候，都用特意缝制的粗布盖着。
斑斑驳驳的八仙桌，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陈爱军坐在八仙桌后的条凳上，面前放着一只黑瓷大碗。
正在低着头的陈爱军，看到儿子走进来，并没有说话。
陈默打量着记忆中的房间，心中充满了感触。
这房子在前世是在妹妹去世十五年后拆了重盖的，现在一些物品的放置，和记忆中没有区别。
“小默，你写两张小纸条吧。”陈爱军突然开口道。
听到这话，陈默一愣。
在他的记忆中，写纸条这件事情，是他主动跟父亲陈爱军争取的。
可是现在，这写纸条的事情，竟然成了父亲主动安排自己。
看着神情黯淡的陈爱军，想着妹妹日记中的记载，陈默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拿起了纸，写了两张小纸条揉成两个小纸团儿放进了碗里。
陈晓娟的脸上带着笑容，但是陈默却能明显察觉到，妹妹的笑容有点牵强。
前世的时候，自己只是想着抓阄的结果，根本就没有关注妹妹的神情。
“哥哥，我还小，你一直都是让着我，这一次就让我先抓吧。”好像感受到了陈默的目光，陈晓娟突然提议道。
陈默愣了一下，前世中是他先抓的，陈晓娟根本就没有开口的机会。
看着一副郑重的陈晓娟，陈默笑了笑道：“行，你先抓，看你的就知道结果了。”
陈晓娟没有笑，她轻轻的伸手捏过一个小纸团儿，打开之后，就黯淡的道：“爸，我的是不上。”
“让我哥上吧。”
说话间，她直接端起那只黑瓷大碗，就要朝着门外走。
陈爱军没有作声，只不过他手中的烟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掐灭了。
看着要走的陈晓娟，想着前世中的情形，那本来就存留在陈默心中的愧疚，不觉间变得更多了起来。
原来前世之中，自己是枉作小人了！
就算自己不使用手段，妹妹也会主动将这个名额让给自己。
一时间，心中的愧疚，让陈默感到锥心的难受。
就在陈晓娟要走到门口的时候，陈默平静的道：“小妹，我在两张纸条上写的都是上学，你怎么可能抽到一个不上呢？”
陈默的话，让陈晓娟就要迈出门的脚停了下来。
而站在一旁的陈爱军，手都不由的颤抖了起来。
多好的两个孩子啊！
他们能够考上大学，是多么的不容易！
可是，他一个当爹的，偏偏无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孩子去上大学，另一个却留在家里干农活。
自己出过车祸，身上用不上劲，根本就挣不了钱，妻子的身体更是干不了重活。
至于剩下的，除了陈默和陈晓娟，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别说供给两个大学生了，就算吃饱穿暖，都是费心思的事情。
这也是万般无奈，他才出此下策，决定二选一。
本来，在他的心中，想的是让儿子去上学，女儿陈晓娟在他决定二选一之后，也主动选择了放弃。
不过，为了能让哥哥放宽心去上大学，陈晓娟还是想着抓阄一次，然后自己先抓，不论抓到什么结果，都说自己的结果是不上。
这样就可以让陈默安心的去上大学了。
却没想到，陈默居然写的两张纸条都是上。
这让他既欣慰，又为难。
房间里的氛围，一时间变得无比的沉默，在这沉默中，陈晓娟道：“哥，这个大学你去上吧，你是男孩儿，将来要给咱们家顶门立户的。”
“如果你不去上大学，咱爹会被村里的长辈戳脊梁骨的！”
“更何况，我现在虽然不能上学，但是可以保留学籍，哥，等你将来大学毕业挣钱了，还可以供我上大学啊！”
陈晓娟说的很轻松，方法好像也可行，但是陈默很清楚，这根本就不可能。
保留学籍哪有保留四年的？
更何况……
看着又点着了一根烟，只管闷头大口大口抽烟的老爹，陈默笑了起来。
他冲着陈晓娟道：“小妹，这个大学就别你推我让的了，这是好事儿啊，咱们俩都去上就行了。”
陈爱军听儿子如此一说，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是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说到这里，他朝着陈爱军道：“爸，学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去想办法凑齐就是了。”
“你想办法，你一个学生家家的，你能有什么办法？”陈爱军一下子站起来，神色严肃道：“你可不能走歪门邪道。”
“我跟你说，人这一辈子，一步错，那可真是步步错啊！”
陈默看着满脸急促的陈爱军，心中莫名的多出了一丝亲近。
不管怎么说，父亲还是关心自己的。
他笑了笑道：“爸，你想哪儿去了，我要凑钱，也一定会走正路凑钱的。”
陈爱军犹豫了一下道：“儿子，你是不是想要去砖厂干活？我给你说，你一个学生娃细皮嫩肉的，砖厂的活你根本干不了。”
“到时候，别挣不了钱，还把身体给累坏了。”
砖厂干活！
看着老爹一副担心的样子，陈默赶忙摆手道：“爸，砖厂太累，也挣不够我和妹妹的学费，我是不会去砖厂干活的。”
陈爱军看着儿子信心满满的模样，觉得自己的儿子应该不会去砖厂干活。
可是，他除了去砖厂掏苦力，还能干啥呢？
想到刚才这对儿女互相谦让的情形，他的心中多出了一丝坚决。
虽然自己身体不好了，但是只要自己还活着，就得供给这俩娃把大学给读了！
没钱掏学费，那就把这个家给卖了！
虽然房子不值钱，但是这片庄基还是值几个钱的！
至于卖了房子住哪？这个以后再考虑，活人哪能被尿憋死，走一步算一步吧。
“行了，你们上学的事情，我想办法就行了。”陈爱军说出这句话，就觉得如释重负，胸口的郁闷一下子少多了。
可是，就在这个当口，他的心口猛的一疼，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