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三月
西川,距成都西南三百余里的峨眉山上。
一座依山而建的寨子里,正有一名少年坐在正厅中央的熊皮垫子上。
这少年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但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颀长的双臂。
白皙肤色遗传自母亲甘夫人,这双长臂的基因则来自那位正在汉中征战的父亲——刘备。
少年正是历史上著名的高达驾驶员、长坂坡之战的男二号(小挂件)、震古烁今《出师表》……的收信人、成语“乐不思蜀”缔造者、后世评价与扶不上墙的烂泥在伯仲间的——刘禅刘阿斗同志。
好在如今除驾驶过“赵云号高达”,其他事件都还远没有发生。
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还有机会在驶向烂泥的人生中急打转向,避开原本的历史轨迹。
“啧啧,好家伙,还‘忠义堂’,搞得还挺像回事的。你们寨中也有一百单八将?”刘禅看着堂上粗陋破旧的匾额,笑得颇有些玩味。
正在变声期的他,嗓音听起来十分可笑。
但跪伏在他身前的精壮汉子,却头也不敢抬,更不敢有半分笑意。
这汉子闻言苦笑道:“公子说笑了,寨中只有我粗通武艺,哪里有什么一百单八将。”
他眼泪都快下来了。
真有那许多将才,何至于这么快就被攻破寨子!
也不知得罪了哪路煞神,这小公子大清早便带着数百劲卒攻了进来。
山林中布下的岗哨连个屁都没放就被摸掉了。
自喊杀声响起,只用了不足半个时辰寨门便被撞破……
在此地界能领如此精兵的,不用问,必是左将军刘备麾下。
可那位不是领兵去夺汉中了吗?
鏖战两年多,连年往前线调兵运粮都嫌不够,这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一彪人马?
“咦?”
刘禅这轻轻一声,却好悬没把这汉子吓死。
只见他立即磕头如捣蒜一般:“公子明鉴,小人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虚言呐!”
由不得他不怕,似他们这等山贼寨子,就算眼前少年将寨中老弱妇孺一起屠戮殆尽,也最多在这世上留下句“某年某月,入山剿匪有功”而已。
他们何曾被官老爷当人看过?
刘禅的视线重新回到眼前这汉子身上,打量着他半晌不语。
忠义堂中一时寂静的可怕。
料峭春寒,那汉子却渐渐汗湿了脊背。
但他却不知,刘禅此时的沉默并非因为不满。
而是视野中刚刚突然冒出的一行小字:
胡立(山贼头目):当前好感度“负20”。
这种好感度提示对刘禅来说并不稀奇,别人对他的好感度每达到一定数值,刘禅便会获得对应能力的提升。
这是他苟全性命于乱世,并准备闻达于诸侯的最大倚仗,也是最大的秘密之一。
他惊讶的是,并非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触发好感度提示。
可他搜肠刮肚也记不起,三国历史中哪一号人物是叫胡立的。
半晌,刘禅摇摇头放弃了思考。
他的三国历史也就看过94版三国电视剧,再加些历史课、短视频零碎知识的水平。
再说有些能工巧匠、商贾精英之流也能触发好感提示,或许此人也在某方面有过人之处吧。
原本没打算和他说太多,但既然能触发好感度提示嘛……那情况就不同了。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就算一只大雁从眼前飞过去,他刘禅也要薅点毛下来。
就在胡立顶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准备上前抱大腿痛哭求饶之际,刘禅终于又开口了。
“你既有武艺在身,又为何在此山中为贼?”
这人一柄环首刀使得其实颇有些章法,却不像个只靠蛮力的门外汉。
胡立闻言紧绷半天的神经一松,刘禅这么问,话中似有招揽之意,那他们便有了活命的机会。
他连忙将自己这伙山贼的来历细细道出。
原来他爹三十年前曾是益州黄巾,自称“天子”的马相麾下将领。
而那位敢自称天子的人物,麾下军队也有着十分傲人的战绩。
堂堂席卷一州的黄巾,居然被当时的益州从事贾龙领兵仅仅数百人,几天时间就给干了。
这不说是战力不高吧,至少也算是极品乌合之众了……
简直菜的可怕。
马相余孽后来或被入主益州的刘焉剿灭,或躲起来占山为王。
胡立的爹便带着本部人马逃进了这峨眉山中。
他今年二十出头,一出生便在寨中,老爹几年前在一次劫掠行动中挂了之后,便由他当了寨主。
不想如今又被刘禅以几百人就攻破了山寨,前后只用了半个时辰。
也算没堕了当年益州黄巾留下的“赫赫威名”……
说罢,胡立抬起头,满脸堆笑:“公子,玄德公素有仁德美名,一心匡扶汉室,让人钦佩。
“小人也常有报国之心,今愿投在玄德公麾下做一马前小卒,愿公子开恩收留。”
刘禅瞄了一眼那纹丝不动的“负20”好感度,笑而不语。
这小子嘴里说的天花乱坠,心中算盘打得叮当乱响,但好感度却不会骗人。
他要是就这么答应了,想必对方的好感度也不会涨多少。
而且这小子说的是投在老刘麾下,真要如他所愿,自己不辞劳苦大老远跑这义务劳动来了?
刘禅故意面色一沉,冷笑道:“呵呵,常有报国之心?那当初我等入川之时,为何不来相投?”
“啊这……”胡立的笑脸立刻僵住了。
“建安二十二年秋,趁南安县城防务无聊,率众洗劫县城的是谁?”
“……”
“在峨眉山东北要道水路,屡次设下埋伏,打劫过往商队的又是谁?你们便是这么报国的?”
刘禅那边还在一件件的说着,胡立已经听得心如死灰。
这位领兵而来的公子哥,他可不是乱打的啊,明显是有备而来。
“公子!”胡立重重一头磕在地上,“小人知罪了。”
话说到这份上,他已经不奢望自己活命了,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哀求着。
“小人作恶多端,死不足惜。但寨中尚有许多妇孺,他们不曾作恶,只求公子开恩,饶他们一命吧!”
刘禅站起身,缓缓走到胡立面前。
那一脚一脚仿佛踩在他的心上。
随后一个冰冷的声音自他头顶传来:“尔等自黄巾以来所犯罪行无数,谋反之心昭然若揭,依《蜀科》当斩,夷三族。”
当斩,夷三族……
至此,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刘禅无情的掐灭了。
胡立眼前一黑,脑袋嗡的一声如被大锤击中。
唯独悲戚与怨恨的情绪在心中挥之不去。
当年饥荒,官府还压榨无度,老爹不愿家人活活饿死才入了黄巾。
梦想着那只曾耳闻的太平经,真能让他们打出一个天下太平。
不想那位“天子”马相一朝得势便荒淫享乐,比之最恶劣的诸侯也不遑多让。
后来兵败,他们躲进这深山老林,也只是想寻个活路罢了。
饥寒交迫挨了这么多年,在山里艰难的开垦土地,渔猎、搜集野果裹腹,好不容易日子好了点。
儿子才刚4岁,想着攒点钱送他去城里讨个正经身份,能不用再做山贼,没想到……
他只想带着这些人活下去,可能的话活的像样一点。
这天地之大,便容不得他们吗?
胡立低着头,脸上表情渐渐变得狰狞而疯狂,身子绷紧起来。
与此同时,刘禅的视野下方也开始被好感提示刷屏。
胡立好感-10、-10、-10……
火候差不多了。
刘禅忽然开口:“不过……”
这两个字一出,原本像跳水一般下跌的好感度立刻锁死。
胡立猛地抬头看过来,狰狞的表情变作茫然,难以置信中又透着一丝希冀。
刘禅板着的脸和缓下来:“洗劫县城,却未曾烧杀淫掠穷苦百姓。打劫商道,却不害往来寻常路人,这是为何?”
胡立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唉……同样都是苦命人,我又何必去为难他们。”
胡立眼前忽然一双手伸来,将他扶了起来。
这双手虽然稚嫩白皙,力气却大的不寻常,而且手中满是老茧,全然不像一般富家公子。
“法理不外乎人情,既然你人心未泯,饶了你们也不是不行。”
胡立嘴唇哆嗦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人生的大起大落来的太突然了,他的心脏有些承受不住。
“跟着我,只要你们做得到这堂中‘忠义’二字,今后我让你们像个人一样活着,如何?”
眼前的胡立又呆住了。
良久才回神,忽然噗通一声再度跪在地上。
胡子拉碴的汉子,此时却忍不住放声痛哭。
这年轻公子没许他什么高官厚禄,也没提什么金银赏赐。
但这句像个人一样活着,却是他胡立几代人求而不得的梦。
“今蒙公子不弃,小人胡立愿率众誓死追随公子,倘有二心,天地不容!”胡立抹了把眼泪,“尚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胡立好感度+10、+10、+10……
刘禅看着视野下方刷屏的提示,满意的笑了。
“我叫刘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