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江雁回跟随母亲回福建祖籍探亲,曾两次见过这个男人。
第一回,是她与表姐在首饰铺相中了一件别人预定的首饰,因着当时表姐生辰,她想送一件别致的礼物,所以便亲自去向取货人讨要,当时马车里的人听完她的缘由后便同意将首饰让给她,叫她好生欢喜。
第二回,是在回金陵的水路上,这人被仇家追杀,躲进了她的船房中,因江家乃累世公卿,又是朝堂之上为数不多不依附阉党之辈,在外有些名望,那些仇家得知她是江家小姐,竟对她以礼相待,只粗略看了眼她的厢房,便离开了她的住处,就这么阴错阳差救了这个人。
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就是启梁人人痛恨的司礼监掌印沈焕!
那她岂不是助纣为虐了?
江雁回有一瞬间提不起来气,脸色也白得吓人,也不知道是后悔救了他还是庆幸救了他。
“我没想到你会是司礼监掌印……”
沈焕笑了笑,狭长的凤眸勾起一丝弧度,手里把玩着一块玉牌:“吓着江姑娘了?之前便是怕吓着江姑娘才没有告诉江姑娘真实身份,还请江姑娘不要介怀。”
江雁回看了看他。
男人生了一张比画中仙还要好的容颜,清隽如玉,目似寒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可一袭黑色蟒袍加身,莫名就让这张脸多了几分高不可攀之意,红色的里衣又使得整个人多了一丝阴邪,还有那玉旒,那分明只有皇亲国戚才该有的待遇,可他不过一介宦官。
江雁回的目光重新移到他脸上,那双眼,清润温情,好似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可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底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越发显得他这个人深不可测。
而且梦中,她曾经见过这个人。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可他绝不是这副温和模样——
慕华殿外,惨叫声不绝于耳,他下令左司府屠杀不归顺的朝廷命官时,整个人就好似是从地狱爬出一般的冷酷无情,全身笼罩着一股阴寒之气,梦中的江雁回因为亲眼目睹那一刻,惊吓得尖叫着醒了过来。
那场关于江府未来的梦境就是这样戛然而止。
她看着眼前的沈焕,挪了挪压在他衣摆上的裙裾。
“没……”
她握紧了衣袖下的手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父亲还在宫中,也等同于在这位大人物手中,想要救父亲,她不能惹怒他,甚至于还得利用他,尽管她知道,后者根本不可能!
可江雁回不想放过这得之不易的机会,或许,他能看在当日救命之恩放过父亲也说不一定。
她小心翼翼抬起头来,“刚才多谢掌印救命之恩,若非掌印,我今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举手之劳,更何况江小姐从前救过我的性命,沈某是个知恩图报之人,遇上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话音落,他目色一转,“你受伤了。”
江雁回顺着他的目光往回看去,才发现披着的外袍散开露出里面本就衣不蔽体的模样,而雪白的颈项因为之前挣扎打斗留下几处十分醒目的瘀伤,看上去似乎挺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