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15年,也就是建安二十年。
汉末天下三分已初见雏形。
刘备占据了巴蜀,曹操率军进攻汉中,局势风起云涌、变幻莫测。
同年,夏,孙权派诸葛瑾向刘备讨要荆州,而此刻驻守荆州的正是刘备的二弟——鼎鼎大名的关羽关云长。
荆州四战之地,强敌环伺,如今的关羽需北据曹操,南抵孙权。
此间局势暗潮涌动,关羽正面临着为帅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倒是荆州江陵城的衙署之中。
两个十四、五岁的清秀少年正在大快朵颐、畅饮美酒,似乎这愈发严峻的形势与他们毫不相干。
…
…
炉子上炙着烤肉,温酒的酒注里冒着热气。
一个头顶金纹束发的清秀少年从酒注中拿出热好的酒,为对面的少年斟上…又割下一块儿烤肉,送至他的盘中,不时感慨道。
“在四哥这儿总是能吃到上好的牛肉,上次那倒霉的牛是因为‘先迈左脚’被四哥‘处以极刑’,这次是因为什么?”
这头顶金纹束发的少年名叫关索,字维之,是关羽的幼子,在关家排行第五。
在他面前被称作“四哥”的少年名叫关麟,两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关麟年长一岁,在关家排行第四。
“这次啊…”关麟眼珠子转了转,坚定的回道:“这头牛居然敢瞪我,肯定得病了,活着还会传染给其它牛,不如让咱们吃了,结束了它讨厌的一生。”
呃…
关索愣了一下,“牛瞪了四哥么?”
他连忙追问道:“我记得有一次…四哥说那头牛居然不看四哥,肯定是得病了…好像也是因为这个,结束了它讨厌的一生。”
呵呵…
说到这儿,关麟笑了,他擦了擦嘴上的油渍,一本正经的感慨道:“总会有懂事的牛,恰逢时机的生病!”
说着话,不忘往嘴里又塞入一大块牛肉。
在汉代,耕牛是重要的生产力,平白无故是不能杀牛的,除非病或者死。
而死牛肉太柴,不好吃…关麟还是喜欢吃牛犊的肉,嫩!
当然,寻常人这么做…会被关起来。
可关麟的话,那就没事儿了。
因为他爹是鼎鼎大名的关羽关云长。
在这荆州,至少在这江陵…还没有人敢动他!
“四哥,我就佩服你,咱爹让做的事儿,你是一件不做,咱爹不让做的事儿,你是一件不落!”
关索面露羡慕之色。
说着话,他从怀中取出一封竹简,“四哥,这是诸葛丞相写给爹的信,爹让传示荆州…你也看看。”
看到竹简,关麟把最后几块烤熟的牛里脊肉咬到嘴里,眼睛则盯着竹简上的字。
——“孟起虽雄烈过人,亦乃黥布、彭越之徒耳;当与翼德并驱争先,犹未及美髯公之绝伦超群也。今公受任守荆州,不为不重;倘一入川,若荆州有失。罪莫大焉。惟冀明照。”
这是诸葛亮给关羽的回信…
字里行间,均是赞誉之情。
看到这儿…
“噗”…的一声,关麟差点把嘴巴里的牛肉全给喷出来。
“咳咳…”连带着,他还咳嗽了起来,像是被噎住了。
关索连忙递茶来,“四哥?你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咱爹就是听闻马超归降,就写了封信提出入川与马超比试一番…诸葛军师说马孟起也就是黥布、彭越之流,至多与咱翼德叔父并驾齐驱,咱爹的话,他马孟起差得远呢!”
说到这儿,关索昂首挺胸,一副老爹受到赞誉,他也与有荣焉的模样。
甚至,他很不能理解,明明咱爹这么厉害,这么一封信…四哥至于如此激动么?
反观关麟,他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他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张口…语出惊人:“维之,你咋跟咱爹一样单纯呢?他脑袋被驴踢了,你脑袋也被驴踢了呀?”
啊…啊…
关索有点懵…他挠挠头,怎么他脑袋就被驴踢了?
关麟凝眉,继续感慨:“唉,咱爹啥都好,就是太能装了…诸葛军师发来这么一封信笺,这哪是夸他呀?这不就是怕他出什么幺蛾子,怕他拎不清轻重缓急,私自离开荆州…用这么一封信稳住他,再随便夸两句,其目的是警告咱爹老实在荆州待着,别浪…咱爹这边稳不住,诸葛军师与伯父那边就彻底玩完了!”
“唉…听话听音,咱爹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这都听不懂,还传示三军…丢人不丢人?简直,脸都不要了!”
啊…
关麟的一番解析,直接给关索怔住了。
不过…
四哥这么一讲,诸葛军师后半句——“今公受任守荆州,不为不重;倘一入川,若荆州有失。罪莫大焉。惟冀明照。”
似乎,这一段中的“罪莫大焉”就很能说明问题啊!
关索敲敲脑门,突然他感觉四哥说的很有道理,父亲委实有点拎不清了。
就在这时,关麟继续小声感慨,“算了,不提了…有这么个爹,也是醉了,看看别人家的爹,看看咱俩的爹…唉…”
这“唉”的一声叹息,像是其中包含了关麟的千言万语。
就仿佛,关羽这个便宜爹…是作为穿越者的他,所能想到的爹中最差的一届了!
在无比萧索的气氛中,关麟与关索悲痛的饮了一樽酒。
关索脑袋活络,连忙提醒道,“四哥,这话咱兄弟俩说归说,可千万不要传到周仓师傅口中,若是他知道了,那…咳咳…”
话音戛然而止,可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周仓是关羽的死忠,周仓知道了,那关羽铁就知道了,而关羽知道了…后果嘛…
似乎是想到了恐怖的一幕,关索话题一转,“四哥,话说回来,自打咱爹出征襄阳后,周仓师傅教授武艺时…你就从未露过面,今日…周仓师傅还问起你来了,我不敢说实话,依旧说四哥重病在床。”
“说实话也不怕。”关麟轻抿了一口酒,笑着回道:“咱是谁?咱爹是谁?咱伯父是谁?借他周仓一百个胆子,他敢动我么?打狗,啊呸…打儿子不得看看爹么?”
这个…
关索顿了一下,他摇了摇头,疑惑道:“父亲武技冠绝天下,大哥、二哥、三姐又都对习武热衷至极,唯独四哥你…弟真不知道四哥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关麟眼珠子一定,他把手中的酒樽放下,一本正经回答道:“学武——救不了大汉!”
这话脱口…
——“锵啷啷啷。”
一道清脆声音划破长空,是门外…短兵兵刃掉落在青石地板发出的声响。
关索与关麟连忙起身,推门而出…
可门外哪有什么人?
正准备关门,关索眼力好,注意到了门后地面上横着一柄短刀,他捡起短刀,惊呼道:“这是…周仓师傅的短刀!”
“噢…”关麟答应了一声,依旧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身份摆在这儿,他真不把周仓放在眼里。
顺着短刀,关索注意到了那厚重的脚印。“周仓师傅是去父亲的房间…”
“噢…”关麟微微抬眼…老爹关羽又不在江陵,怕甚?
关索的声音还在继续,“四哥,咱爹今早回来了!似乎,他是没能突破曹仁的防线,正憋着一肚子气。”
此言一出,关麟一怔,他下意识的开口。
“日…”
“四哥…”关索一脸关切的问:“太阳又怎么四哥了?”
这一刻,关麟的脸色有些复杂且难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