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事。
护士说老瘸子打了一辈子光棍,住院都没个诚心探望的,他的中医馆也一直是他自己经营,怎么会有人?
我走上来,拉开老瘸子的房门,里面黑洞洞的,只有后屋亮着一点灯光。
“有人吗?”我趴在门前问。
“进来吧!”一个女人在里面答道。
我立刻进屋,悬在门上方的铃铛忽然叮铃铃地响起来。我的蛋也蓦地发出一阵阵抖动,像个警铃。
我后知后觉,刚刚那个女声,很像小眉。
她不是在医院等老瘸子抢救吗?怎么能比我先到?
“小眉?”我再叫,没人应答,想开灯,按了没反应。
屋里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夹杂着无法辨识的腥臭。
里屋的微光还能让我大体看清这里的环境,虽然老瘸子在医院孑然一身,这里的装修布置却十分讲究,药柜和实木家具都花了不少钱的样子。
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客厅墙边那座香堂。
香堂里张着一幅红榜,上面列着诸位名留史册的仙家名号,而神龛正中则摆着一个单独的牌位,牌位前一只造型精致的香炉,看起来也是价值不菲。
这种张榜敬香的香堂在东北很常见,一般是供奉胡黄常蟒保家仙。但是老瘸子的客厅已经改做中医馆的接待室,我没听说过谁家把保家仙香堂立在这样不清净的地方。
我用手机照亮儿,小心翼翼走到香堂前。那张书写各路兵马的红榜已经褪色,而香堂上也积了厚厚一层灰。
老瘸子住院那么久,没办法回来打理也正常。只是这个牌位,怎么看都不对劲。
这个牌位是从中裂开后又拼起来的,还被绳子一圈圈地缠住。
仙家的牌位损坏已经很不正常,用线缠缚更是大不敬,老瘸子不可能犯这种错,显然是故意的。
为了看清牌位上的字,我把它稍微倾斜,借着一点光亮。
“柳仙……二太爷?”
老瘸子在医院里喊的果然是他仙家的名字,可他怕什么呢?
等等……
老瘸子给我取名,竟然用的他仙家的姓,柳二爷难道和我有什么渊源吗?
我暂时想不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忽然视线一扫,在牌位后面的那张榜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号。
胡四太爷。
这位仙家……是小眉的仙儿啊。
他为什么在老瘸子堂口里?
胡四爷在老瘸子家坐过堂,为什么对我的蛋遮遮掩掩不说明白?不行,得问问小眉。
身后一阵响动,我赶紧把牌位放回原处,手机的光突然消失,黑暗一拥而上,络子里的蛋剧烈地跳了一下。
水流声在头顶哗啦啦地响,流下墙壁,流过地板,越来越近。我什么都看不见,急忙往有光的地方退,有黑水从地上蔓延过来,我猛地看清,这黑水居然是密密麻麻的蛇!
细蛇一条压一条扭动着,从地板延伸到墙壁上,零星地从天花板啪嗒啪嗒掉落。
香堂前的柳仙牌位微微亮起,捆缚在上面的线浮出血红色的光,四方群蛇像受到驱使,突然疯狂地涌向我。
我踉跄一步,空白的脑袋突然清醒了,调头就跑。
黑暗从四面八方侵蚀我的视野,前路也成了没尽头的洞。蛇爬的声音紧随身后,我不敢回头看,一心只有快逃!
腐臭味更加明显,地上的积水没过鞋面,里面不知道泡着什么黏腻的东西,我一脚深一脚浅,根本跑不快。
“柳画!”
是小眉的声音!她真的来了!
“别去。”
脑子里响起低沉的警告,还是下蛋那夜里的大蛇。
我竟然本能般地信了,脚步跟着放慢。一抬头,天花板上的黑水几乎漫过头顶,我顿时不知所措。
前方蓦地亮起,出现了一道敞开的门,苏小眉站在门前,正朝我伸出手。
那个声音继续在我脑海说:“停下,那不是苏小眉。”
可她一出现,我完全来不及思考,脚自己就跑了上去。
“快过来!”苏小眉朝我喊道。
就差一步了,我急忙去拉她的手。
“咚”!
我竟然撞在了门上。
“柳画!你怎么了?开门啊!”苏小眉在门后拍打。
我懵掉了,刚刚怎么回事,为什么门突然关上了?我抓住门栓用力拧,居然是锁住的。一条蛇突然从眼前掉落,吓得我后退一步,脚下黑水似的蛇群又把我逼回到门前。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突然想起今天在老瘸子被角找到的小钥匙,赶紧掏出来。颤抖的手握不紧,试了几次,终于把钥匙怼进锁孔。
“咔”一转,锁开了。
“小眉!”我推开门,好像有人在里面一拉,我被带摔在积水里,身后的门砰然关紧。
这不是外面,而是卫生间!
整个卫生间被惨青的弱光笼罩,根本没有苏小眉的影子。
我转身拽门,门纹丝不动,满门满墙的符纸撞进我的视野。
刺鼻的酒味夹杂着腐臭,卫生间肮脏逼仄,满地浑浊的积水里都是烂掉的糯米和艾草,靠墙那个砖砌的老式浴缸盛满黑水,翻起的水泡里涌出皮肉开绽的死蛇。
黑水流汩汩顺着缸壁淌下,那些蛇死而复生,密密麻麻地冲我爬了出来。浴缸里还有什么东西跟着一起往外翻,污水泼出浴缸,我眼看着一个干瘪的黑色人影从浴缸里坐起,动作迟缓僵硬,也向外爬。
我顿时腿软,靠着门瘫坐在地。
蛋忽然动了一下,朱砂画的丁老头亮起红光。
清寒瞬间笼罩了我,明明没有一丝风,满墙的符纸却突然稀里哗啦地剧烈翻飞,顺水爬来的蛇像被无形的隔断拦住,围在我面前扭曲挣扎。
浴缸里的诡异人影忽然抱住头缩回去,发出低哑的呜咽。
蛇的嘶声和人的呜咽钻进耳朵,我像被同化了一样,居然听得出它们痛苦不堪,它们在怕!
捂住耳朵,这声音还在往我心里钻!
刚刚发生了什么?
眼睛余光瞄到两侧墙壁的瓷砖,我被影子吓了一跳,那个影子格外高大,肯定不是我自己,侧脸的轮廓棱角分明,是一个男人?
他静静伫立着,像一条昂首的巨蛇,用他的阴影把我包围。
我把头扭回来,眼前还是空的,我却清楚地感到他就在这里。
是他挡住了那些东西吗?
那些东西怕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