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离坐在床前,衣袖紧紧攥在手中,面对顾含章身上熟悉的冷香以及浓郁的酒气,她不由身体一僵,径直起身避开。
上一世两人没有喝合卺酒,顾含章掀起她的盖头便洞房,也不知是醉了还是新婚夜特殊。
那时的朝离满怀憧憬,觉得他应该是对自己不同的,毕竟他愿意行周公之礼。
哪怕整个过程中,朝离只感受到了痛楚。
犹记得新婚的第二日入宫给太后谢恩,顾含章前开心玩具不怜惜,将朝离折腾得不轻,次日走路都有些别扭。
入宫后一番跪拜,她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慈宁宫。
太后担忧,立刻宣了医女给她整治。
医女轻言让顾含章怜惜她这个妻子稍许,结果惹得顾含章更是不悦。
朝离羞怯地望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哪里察觉到他有任何不妥,她觉得顾含章听进去了,会怜惜她。
却不曾想,顾含章一出宫便直接离去,并未与她一道回府。
怜惜没瞧见,甚至不知他去了城外寒夜寺。
原来,他的心上人在寒夜寺受了点惊吓,扭伤了脚。
抛下新婚妻子去寻心上人,朝离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直到成婚第二年的那一次的意外发生方知晓。
成婚第一年,朝离都在美好的梦中,毕竟两人之间没有旁人存在,顾含章也没有对谁另眼相待。
两人成婚一年后,婆婆以她无子嗣送了妾室来,他亦不曾理会。
纵然长者赐不好推辞,他也只是养在偏院从未召见,从始至终与她缠绵。
可惜啊,顾含章的挚友醉酒与人闲话被她听了去,她才明白缘故。
顾含章的爱,早已给了另一人。
按照顾含章的性子,既然不是心上人,娶谁都一样,更何况她这个世子妃成婚后向来知分寸。
分寸,多么可笑的一个词。
她所有的分寸,不过是因为对他的满腔爱意后一次次妥协!
朝离低头噙着冷笑,眼中满是坚定。
对于朝离避开的举动,顾含章微微挑眉。
“嗯?”
仅仅只有一个字,却透露出顾含章的不悦。
今夜是新婚夜,哪怕他再不待见朝离,也不能落了太后的面子。
太后赐婚,新婚夜不圆房就是在打太后的脸。
“世子,我明白你对婚事的抗拒,本就是我一意孤行,是我的错。这桩婚事一开始就错了,既然是错的,那就不该继续下去,我愿意与世子......和离。”
顾含章,我成全你!
饶是向来冷静自持的顾含章在听到朝离这话后,也不禁微愣。
“你说什么?”
顾含章走到朝离面前,目光如炬。
朝离顿感如芒在刺,却没有任何瑟缩,抬头直视顾含章。
“朝离,愿与世子和离。”
顾含章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女子,他的确是不满意这场婚事。
可事到如今,他也愿意给她一份该有的体面。
没曾想,她竟敢对他耍把戏。
顾含章眼中一片森然,周身气息越发冷冽,他忽然缓缓低头凑近朝离。
清冽的声音在朝离耳边响起,呼吸透着一股灼热。
“呵,死缠烂打无用,来欲擒故纵?”
带着酒气的熟悉气息充斥在朝离的脖颈和耳畔,使得她不由瑟缩,脑海中不期然想起两人曾经的交颈缠绵之时,他亦是如此。
朝离咬唇,侧头避开顾含章的呼吸,双拳紧握。
“世子,是朝离的过错,我有悔。想我不过是太常寺少卿之女,却不顾廉耻纠缠于你,还以令尊的救命之恩让外祖父相胁,逼你娶我。现在我已经知晓错了,因此愿意修正,与世子和离。”
可悲,苍天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却为何将她送回今夜?
哪怕是昨日,她也会豁出去一切,将这婚事给取消了去,与顾含章一刀两断。
今生今世,不复相见。
哪怕成为全京城人的笑柄,她亦甘愿。
上辈子她痴缠顾含章,只因香山的惊鸿一瞥,便将他放在了心尖上,不论他如何不待见,她都一头热迎了上去,纵然遍体鳞伤也不退缩。
如今重生,既明知他有心上人,她断不可能再一头热。
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谁都懂。
顾含章嗤笑,抬脚走到桌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修长的手指举着茶杯,放于嘴边抿了一口。
许是考虑到今晚的新婚夜,下人把茶水也用银丝碳暖着,喝着倒也不会凉。
“和离,你可知今夜是什么日子?而这婚事又是从何而来的?”
顾含章放下茶杯,右手中指和食指轻敲桌面,面无表情地询问她,眼中充斥着冰寒。
难得,惜字如金的他还说了这么长一句话。
朝离抿唇,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眼后吐出一口浊气,她当然知晓是她们的新婚夜,顾含章这问题问得有些可笑。
上一世的场景依稀在眼前,只是如今朝离的心境已全然不同。
当初的她独自坐在新房之内,心中忐忑,又十分娇羞,想着已经嫁与他为妻,以后定能举案齐眉,两人恩恩爱爱一世。
母亲说,顾含章即便是不满婚事,成亲后她也能一点点怜爱她。
那时,她就这么信了。
这婚事乃太后下的懿旨亲自赐婚,全京城都知道,他莫非是担心太后降罪?
同时,她心中也在这时清醒了些许。
刚刚重生,她只顾着要与顾含章划清界限,却忘了太后赐婚和寻常的婚事不一样,这可不是简单地写下和离书就能解决的。
不管是和离还是休妻,都不容易。
在大齐,太后赐婚要和离或者休妻,至少也要以一年为期方可。
并且,作为提出之人也有要求,需得负荆请罪,三跪九叩到慈宁宫宫门口,滚过三米长、两米宽的钉板才能求太后收回赐婚。
可以说,想要求太后收回赐婚的懿旨,就得丢半条命。
所以一般的赐婚夫妻俩相看两厌,也不会轻易求太后收回赐婚。
朝离以为顾含章说的就是这个,她呼吸急促了些,厚重的脂粉也没掩盖她的脸色发白。
既然走出这步,也没有后悔的资格。
思即至此,朝离抬起头,鼓起勇气望向顾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