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找到耳铛后,皇上许是相信了她的话,并未对她有过多责难,只是说没有下次。
只是个小意外罢了,梨枝这么想着,一切都结束了——她躲开了命运的坎,也未连累他人,这或许就是上天让她重获新生的意义吧。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轨,每天的时光都在花草间穿梭,在与南华和双喜的打闹中度过,她久违地感受到平静和快乐,自重生以来一直紧绷着弦,现在终于可以放下了。
但是世间的事大多都是这样,当你以为一切归于平常时候,生活会给你当头一棒,打得你头脑昏花,头破血流。
很多年后,梨枝仍然能记得这天,阳光明媚,微风正好,她正修理着花枝,内心愉悦,满是成功改变自己命运的开心。
她以为可以放下心来过顺遂日子时,却没想到迎来的却是命运的重击。
“去找南华,我在膳房使银子点了几样好的吃,我们一起去取。”梨枝收好剪枝用的工具,笑着对双喜说道。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姐姐可向来都不重口腹之欲的。”双喜接过剪刀和锯子,帮着一道收拾工具。
“也不是什么好日子,只是春光太好,想躲懒享乐了。”
梨枝露出个明媚的笑,眉眼弯弯,内里的好心情仿佛要溢出来,面上满是轻松和惬意。
“再者说,南华今天是要见家里人吧?她肯定也很开心。”
正说着话,两人就见到了南华,她正站在正华门下,应是刚在宫门口见了家人,正打南边的宫道上来。
“南华!”梨枝抑制不住雀跃的心,喊着她的名字,小跑着向前。
南华应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提脚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蹦跳着挥了挥手。
“咻——”
恍惚间梨枝听到了破空的声音,她狠狠地打了个抖,不自觉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它过去曾在自己的耳边响起,结束了她的生命,也让她至此坠入无边噩梦,不得安眠。
不、不!
电光石火间,梨枝也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么,可能是把上辈子这辈子想了个遍,也可能脑海一片空白,唯一确定的一点是,她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她驱使着自己的双腿,不断加快速度,向前奔去,近了近了……
“梨枝姐姐,你等等我!”双喜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听不真切。
时间仿佛放缓了步伐。
她看到了南华眼中的开心和来不及反应的痛苦,亦看到了她胸口穿过的箭矢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看到她倒下扬起的尘灰又慢慢落下;看到她身下蔓延的鲜红的血逐渐变得暗沉……
“南华!”
这是谁的声音?怎么如此凄厉?是自己的还是双喜的?还是两者皆有?
梨枝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片混沌,她机械地跪坐在南华的身体旁,大脑停住了思考。
明明春光正好,明明她才感叹了今日的阳光好是温暖,但此刻她四肢冰凉如坠冰窖——原来命运从不曾放过她!
她含着泪,抬头四顾,悠长的宫道上空无一人,仿佛这箭凭空而来。
*
如上辈子一样,因为这场击杀,皇后开始大肆清查后宫,然而未查到任何可疑人物,最终草草结案。
宫中持械,往严重了说那就是有弑君之嫌,是诛九族的大罪!
在月初众人于慈宁宫请安之时,太后当众发怒,怒斥皇后失职失德,疏忽大意,致使宫闱混乱。
皇后脱簪请罪,自请皇上收回执掌后宫的权力。
但皇帝体恤皇后为后宫上下操持多年,凤印仍留在凤仪宫,由四妃共同协助皇后管理六宫。
短短一日,后宫权力变更,一时之间整个皇宫风声鹤唳,陷入了风雨欲来前的平静之中。
梨枝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之大,对她这样的小宫女来说,由南华之死所引发的后宫各方势力的厮杀较量是如此遥远,她仍停留在悲伤的情绪中不可自拔。
“她昨日还说着出宫后也想养只蓝眼猫儿呢,怎么今日就……那贼人是谁!”双喜擦了擦脸上的泪,实在想不通这一切是为什么。
是我的错,我应该告诉她一切的,我应该不让她去那个该死的地方的,梨枝看着手中绣着“南”字的绣帕,心如刀绞。
“姐姐别伤心了,南华的家人已经在宫门等着了,让她安息吧!”
双喜哽咽出声,虽说他平日总与南华打打闹闹,一副不对付的样子,但是他们同时入宫,在这后宫相互扶持,走过了三年时光。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梨枝垂头不语,没人看见的脸上满是恨意和不甘。
为什么会这样呢?是因为我们活该吗?是因为我们倒霉吗?
不是的,是因为我们低贱,是因为我们是奴婢,所以这条命不值钱,说拿走就能拿走。
梨枝拿着帕子将南华脸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擦干,双眼通红,一错不错地看着面前这具已经失了体温的身体。
“我一定会找到他的……”梨枝轻声却坚定地说道,将未尽之语咽下。
——南华,等等我,我会找到真相的,哪怕拼上这条命我也会找出凶手!
——为过去死的不明不白的我,为现在躺着的了无声息的你。
*
“娘娘,你太冲动了。”柳嬷嬷正为安昭仪细细擦拭手指,微微皱眉,带着些不赞同。
“本小主已经等了够久了!”安昭仪狠狠拍了下侧方的小桌,面色扭曲,“自赏春宴至今,已经十天了,你却迟迟不动手,一个小小的贱婢,你在顾念什么?”
“奴婢早早就派人盯着她了,只是她即将升为掌事,这个身份不好直接动手。娘娘大可以在她升掌事后出手,花草房嘛,随便安一个过敏还是其他名头,要处理不是更方便,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柳嬷嬷已经习惯了自家娘娘的脾气,只将心神放在手头的事上,细细地为她擦手霜。
“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她把我的事说出去吗?反正有姐姐在,不会查到本小主头上的。”
安昭仪满不在意,只举着自己的手,对着日光仔细打量,从妆奁中挑出了副白玉镯戴上。
柳嬷嬷仍旧不放心,“皇后娘娘正大张旗鼓搜人呢,在后宫携带弓弩,被查到了老爷会被弹劾的。”
“本小主已经找过姐姐扫尾了,也听够了教训,此事就此打住!下去吧!”
安昭仪转了转玉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处理一个宫女作甚要废那么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