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怎么,南华死了,你就想来争这掌事之位了?”回芳甩了甩自己的手,不屑地看向跪在李嬷嬷房门前的梨枝。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求见李嬷嬷,没有和你争的意思!”梨枝捂住脸,并不想和她多做纠缠,她已经跪了两个小时了,但李嬷嬷就是不肯见她。
回芳可不信,揉了揉发红的手掌:“往日你可从未寻过嬷嬷,怎么这南华死了,你没靠山了便来这里跪着?”
许是外头太闹腾,屋里传来了脚步声。
“够了,且都消停些吧,”李嬷嬷推开房门,环顾一周,视线落在梨枝瘦削的肩头。
“梨枝,我知道你不肯放下南华,也知道你今天所求为何,但是听嬷嬷一句劝,人死如灯灭,不管她是因为什么死的这一切合该随她一道埋入土里。”
“嬷嬷……”
她看了眼双眼通红的梨枝,又道“你知道这宫里有多少宫人悄无声息地就消失了吗?在宫里这么些年你怎么还是没有学会闭眼、闭嘴!”
梨枝狠狠地咬着唇,她知道,她怎么不知道呢?但是她就是放不下,连做梦都是破空而来的箭矢和满身鲜血的南华。
李嬷嬷盯着梨枝唇上微微渗血的齿痕,想到成天跟在自己身后的南华,终究心软松了口,“先进来吧。回芳你回去把宫规抄上三遍,好好收收自己的性子!同为宫女,谁给你掌箍的权利?”
听到这话回芳颇为不服气,但看着李嬷嬷紧皱的眉头,知道没有求情的余地,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告了退,临走前还不忘狠狠地瞪了梨枝一眼。
进了屋子,梨枝解释道,“嬷嬷,我并非想和回芳抢,我只是想让您给我换换工作,我想做送花宫女。”
“或多或少,我能猜到你的心思,”李嬷嬷轻抿一口手里的茶,“你想找出暗中放箭之人,所以想换个能出花草房的活计,不想被困在这上林苑种花种草,对或是不对?”
梨枝不语,只跪在下首直愣愣地盯着面前这个对她有提携之恩的女人,她将自己的心思猜了个八九十,她想去宝华殿。
李嬷嬷摇摇头,也没在意她的沉默,放下手中的茶盏:“你知道吗?当年我也和你一样,为了找寻一个真相拼命地向上爬。但是……奴婢就是奴婢,爬的再高也还是奴婢!”
“而我想做的事,你要做的事,都是仅仅靠奴婢的力量做不到的。这宫里消失的人无非这几种——看了不该看的,说了不该说的,做了不该做的。”
“我在这个位置,不能帮你什么,你在这个位置,也不能做什么,但是嬷嬷能给你指条明路。”
闻言,梨枝抬起头,心怦怦跳,她有种预感,李嬷嬷说的话将会改变她人生。
“你知道你有一张长得不错的脸吗?”点到为止,雾气蒸腾中李嬷嬷的脸看不分明,梨枝只看到她似乎是微微勾了勾唇,“漂亮的脸蛋、柔顺的性子、一颗干净的心……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罢了。”
别和我一样,消磨半生说到底还是个奴婢,年少一心想为故人报仇,然而现在连故人样貌都记不起来了……
梨枝摸了摸自己的脸,刚进宫时因着面黄肌瘦,被嫌弃干不了活,由内务府分配到上林苑,后面她察觉到自己或许可以称得上是个小美人胚子,便习惯每日垂着头,一个没有靠山却有几分颜色的宫女在这后宫是很难生存的。
掌事就够了吗?
掌事不也还是个宫女?
你得往最高处爬,借天下之主的力。
梨枝捂着脸,一时间有些痴,仿佛在迷雾中找寻到了方向,是啊,天子的力一定能帮南华瞑目的吧?
“多谢嬷嬷指点,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谈不上指点,是你有这个资本,而我不想让你走我的老路。”李琴失笑,她熬了这么些年总算是能出宫了,此刻看着梨枝她仿佛看到了昔日的自己,她想给她另外一个选择。
待到梨枝离开,房内恢复了平静,李琴独坐了许久,茶气氤氲间,她似乎又看起了远去多时的故人。
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梨枝远远地就看见双喜正蹲坐在房门前等她。
经过一路的思考和冷静,她的心已经慢慢平复下来。
很默契地,二人在对视一眼后,一前一后向着后院废墙走去,这里实在太偏已经久未修缮,少有人迹。
“姐姐你是想做什么吗?”双喜敏锐地察觉到了梨枝的变化,出声询问。
“我想给南华报仇,想做人上之人,想我们都能好好的活着!”说罢,梨枝露出了一个像哭一样的笑:“李嬷嬷说我有副好颜色。”
“……这是搭上一辈子的事,”双喜知道梨枝心中有想法,却不知道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分明她之前和南华一样,想着岁数到了就出宫后开个铺子,他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她不自觉攥紧的双手:“只要你做下决定,双喜一定支持你,如果不是姐姐,我早就死了,我双喜不是不知恩的人。”
“谢谢你,双喜,我真的不求什么富贵权势,只要能给南华一个真相就够了。”梨枝握住双喜的手,控制住流泪的冲动,没有人能理解梨枝的恐惧和愧疚,南华是因为她的选择而死的,那么她呢,她是不是仍没有逃脱命运的魔爪?铡刀是不是仍高悬于她的脖颈上方?
“我不想再当一个连死都是悄无声息的宫女了!”
*
一晃数月,已是夏日,蝉鸣扰人。
君澜宴大步走进勤政殿,夏日的阳光很是晒人。
一进入宫殿,随清凉袭来的是一阵花香,“你看起来有些脸熟,是哪宫的宫女?”君澜宴停住脚步,看着抱着几支鲜花避让在一旁的梨枝若有所思。
“回皇上,奴婢是上林苑的宫女,奉命来此换花。”梨枝的心紧了紧,这和自己设想的可不一样。
勤政殿每日都要换新鲜的花枝插瓶,按她的计划来说,应该她将自己的种的新品种换上,换上个几日,这与众不同的花,定能引来皇上的赏赐和召见,再让皇上眼熟自己,最后找机会勾引他,当上妃子后她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了。
怎么现在皇上就来问话了?
李应仔细瞅了瞅,心下一动,道明了这熟悉的源头,对皇上细声说道,“是那位在清月小筑找耳铛的宫女。”
是她,君澜宴不期然地想起了那双月色下的清透的眸。
“抬头,让朕瞧瞧。”
“是。”梨枝微微抬头,只还是垂着眸,宫人不能直视天颜,这条规矩是被刻在骨子里的。
瓷白的皮肤,微抿的红唇,和那或许是因为紧张轻颤的眼睫,这小宫女确实是好看的,君澜宴转转手中的扳指,细细打量着,似乎白日要更好看些?
没人知道大夏年少有为的皇帝是个颜控,对美好的人、事、物毫无抵抗之力。
“好了,下去吧。”君澜宴心情颇好的挥了挥手,在御案前坐下,不紧不慢地开始翻看桌案上的奏折。
“奴婢还没换花……”梨枝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多在皇上身边待一会儿,争取让他能眼熟自己。
李应双眉倒竖,正要开口教训这不懂事的宫女,哪能在皇上处理朝政的时候在这碍眼呢?
君澜宴微抬眼:“朕记得,这花本应在下朝前就换好的吧?”
“是,是奴婢的错,路上耽误了送花的时间。”梨枝诚惶诚恐,本来今日想换上新养出的玉簪花的,哪曾想路上遇到了何宝林,罚跪了一个时辰,等到跪完,那花已经焉得不像样了,只能原路返回换了这株普通的栀子花。
听了这话,君澜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微微颔首,复又埋首于书案中。
“去吧,皇上慈悲,可不许有下次!”李应出声示意,对今日皇上的好心情有了新的了解,上一个在这晃来晃去打扰他的人早已经被贬去看管冷宫了。
纵使梨枝有心拖延,但只是换个花而已,又能花多久的时间呢?更何况,皇上压根没抬眼看自己。
君澜宴放下手中的奏折,揉了揉眉心,不受控制地看向一旁的栀子,这花倒是和人一样,纯白干净。
李应微微眯眼,试探道:“奴才记得这宫女是上林苑花草房的,该是好好训训那的掌事了,怎的一次两次犯了规矩。”
“你一个大内主管缘何与她过不去,朕只是瞧这花开的不错,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君澜宴笑骂道,知道李应是又犯了老毛病,操心起了自己的后宫。
“是,奴才省的。”虽是这么应着,李应却已经决定将日后换花的时辰往后推两个时辰,或许皇上对这宫女有些意思?
*
“我觉得这条路行不通!”梨枝将换下的花枝放下,略有些发愁。
李琴正坐在小院中查账,听闻此言,收了手中的账本,看向梨枝:“这才刚开始,这后宫之中,最忌讳的就是急性子,说说吧,今天发生了什么?”
梨枝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一五一十说出了整个过程,只隐去之前夜遇皇上的事,说先前不懂事冲撞过皇上一回。
“你有没有想过皇上已经对你留有印象了?”
“可是为什么?我还没开始……勾引他。”梨枝下意识放轻了后半句话,面上满是困惑。
李琴脑海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着实出错了主意,分明之前看是挺机灵的一姑娘,不曾想会是如此呆!
“为什么?这我哪知道为什么,你以为上一个在皇上处理政务时在那里滞留不走的宫人是个什么下场?冷宫的地都不知道扫了多久了!”
罢了罢了,说到底梨枝才十六岁,在男女情爱上还是个懵懂的孩子呢:“要不你顺其自然吧?你那计划根本不管用。”
“我的计划合情合理,天衣无缝,”梨枝眨了眨眼,朗声反驳道。她一直认为自己是有点小聪明在的,不然依她这张脸也不可能安然度过这么些年。
李琴心梗了一瞬,只摆摆手:“听嬷嬷的顺其自然吧,花草苑里的林檎近日有些萎靡,你去瞧瞧吧。”
梨枝张了张嘴,还想多问两句,但李嬷嬷已经重新翻开账本了,端的是一副送客的模样,只好悻悻作罢。
那就顺其自然吧?如果没有进展,那再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