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中，自清月小筑而来的宫人正上报三皇子落水的情况。
“结果呢？哀家只想听结果！”
倚靠在窗前的女子，发间的金钗随着转过身来的动作微微摇晃，衣装华丽，绛紫的宫装在她的身上并不显老气，反而更增添了几分威严。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微冷带着些许不耐烦，杯底与杯托清脆的碰撞声在殿内响起的一瞬间，空气变得凝滞起来。
四周站立的宫女不约而同放轻了呼吸，将头向下埋了埋，恨不得自己变成透明人。
“回太后，三皇子被皇上在玉带河处被救起，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宫女，具体如何还未开始审，御医已在清月小筑为两位看诊，皆无大碍。”来报信的小太监止不住地打抖，一股脑儿地将知道的全倒了出来，生怕慢一拍便惹得太后不快。
“三皇子？哀家没记错的话，三皇子是养在……皇后宫里的吧？”太后细细摩挲着手中的青花瓷盏，带着些许细纹的丹凤眼微微上挑，虽是询问，却未等他人出声：“呵！好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连一个孩子都看管不好！”
她眯了眯眼，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个好机会。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感觉是一瞬间的事，在她还是皇后的时候，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不会喜欢这样的儿媳，再厚的妆粉都遮不住满脸的虚伪，奈何先帝好做红娘，执意给皇上赐了婚。
“走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个皇祖母怎么能不去瞧瞧？”
*
清月小筑扩建后，便是摆宴的常地，位置自是宽敞的，各宫妃嫔带着宫女入座后殿内的空间仍有剩余。
皇上与皇后端坐在上头，其他人按位份高低入座。
梨枝身上搭着福满不知从何找来的外袍，跪伏在殿中央，一五一十将自己见到三皇子时的情景细细道来，间或夹杂几声没压住的咳嗽。
天色渐渐昏暗，她只觉得身体越来越重，虽口中的话语还未停下，身子却愈发低了下去。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呢！”右方有一道女声响起，语调温柔，不紧不慢，话里却带了刺，满是戏谑。
“奴婢所说的都是真的！”梨枝忍不住抬起头，不顾牵扯到伤口时的席卷全身的痛意高声反驳，此时她才发现原来这个大殿中，或站或立了这么多人！
匆匆收回视线，感受到四周射来的目光，梨枝只觉得内心惶惶，一片绝望，自己不该这么冲动的。那一道道打量仿佛有千钧之力，将她压得再不敢抬起身，梨枝闭了闭眼只觉得内心一片屈辱，满是煎熬，恨不得面前能有个洞能让自己钻进去躲过这些或嘲讽、或不屑、或看她像是在看一只蚂蚁一样，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
“朕倒是觉得这宫女的话已经足够清楚了，李应！”君澜宴看着殿中女子微颤着更显瘦削的肩胛，声音低沉，“朕亲眼看到她抓着三皇子使得瑞儿逃过了一劫，没被河水冲走，这样，瑜美人你相信了吗？”
众人神色一变，不约而同地将视线停在殿中女子的身上，想看看这女人究竟长什么样——无心救下人是一回事，被皇上当众出言袒护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正看着好戏的瑜美人面色扭曲了一瞬，后方传来几声嗤笑，夹杂着些细碎的声音更让她气血上涌。她咬咬牙攥着手中的帕子，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是，臣妾性子谨慎，这才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梨枝只模模糊糊听到些动静，不清楚此时的动静是为何，伤口处密密麻麻的疼痛与内心翻涌而上的绝望交织着，逐渐吞噬了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她仿佛听见一道尖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太后娘娘驾到！”
殿内霎时一静，太后等闲不参与后宫事务，一旦出手便是大事，上一次便直接了当地削了皇后的宫权，一时间众人只觉得风雨欲来，却又带着些莫名的兴奋。
众人敛了敛面上的神色，收了收浮动的小心思，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这就是那位救了瑞儿的功臣？怎的这么狼狈？”太后经过宫殿中央的女子脚步微顿，看着毫无动静的女人，微微抬手，鲜红的丹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钱嬷嬷上前检查了一番，回禀:“回太后，这宫女伤口有些许开裂，已经失去意识了。”
“竟是已昏了过去？皇后你就是这么对待有功之臣的？来人把她带下去吧，让御医好好照料。”
殿中一片安静，只有李应的声音自上方传来，他简要地交代了梨枝方才所说的话。
“哀家记得，瑞儿生母福分薄，孩子出生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了，那时还是冬天，京里下了场大雪，你冒着风雪前来求见哀家和皇上，想将这个孩子养在自己名下。”
太后环顾四周，心知在场的妃子此刻或许都抓耳挠腮等着看好戏，但她并不介意，毕竟这场戏的输家不会是她，语调和缓：“一晃眼这么些年过去了，虽三皇子没被你教的有多么出众，但好歹也是平安长大了，如今皇后你当真是懈怠了！还是说因着分宫权一事，你对哀家有怨？”
君澜宴冷眼瞧着，并不言语，他也想知道瑞儿才三岁，理应时时有人照看，为什么直到他派人前去通知皇后，她才知道瑞儿落了水。
皇后凝了凝神，知道这是一场硬战，太后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臣妾不敢。”皇后起身，屈膝行礼，眼眶渐红，一滴泪摇摇欲坠，却始终保持着自己的仪态，不肯再说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