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蘅想要去父留子。
她微踮脚尖,静悄悄站在竹屋外,双眸透过一扇木窗,望向屋里正闭眸小憩的貌美男子,神情略有几分纠结。
而她手中紧捧着一碗温热的汤药,双腿依旧踟蹰不前。
倒像是心里尚有一丝迟疑。
竹屋中的男子,是她一月前从邙山捡回来的。
那一日,说得到巧合。
她独自一人上邙山寻仙草,可上山后整整两日,也并未寻到救治爹爹的仙草。正准备无功而返之时,却不料在她的回程途中,
偶然遇见一个重伤的貌美男人。
也就是阿淮。
当时,他一动不动的躺在血泊之中,浑身上下满是被猛兽撕扯后的伤口。
若是旧日,宋云蘅定不会对他侧目。
因为娘亲曾同她说过,路过的野花切记不要乱采,而路边的男人更不要乱捡回家。毕竟谁也不知晓,这山中的“野男人”一捡,今后又会发生哪些难以预料的事情。
可那时的她,心系重伤未愈的爹爹,以及摇摇欲坠的宋家。
内心早已深陷焦灼的心境。
邙山泥地上重伤的貌美男人,恰巧成了她心底的渺小希望。
她想,若这一次,甚至今后的一次又一次,依旧是寻不到医治爹爹的仙草,那她身为爹爹的唯一女儿,单挑如狼似虎的宋氏族亲,尽全力保住爹爹一生的心血,更是重中之重。
从天而降的貌美男子,倒令她心生一计。
她要生一个独属于宋氏的血脉。
呵!
她是女子又如何?
难道她是女子就不能继承家业?
世道不公,那她偏偏要挑战不公的世道,证明她虽身为女子,也能延续血脉,女承父业。
更何况这一切,皆缘于三个月前,爹爹在行商的途中,不慎被匪患袭击,饶是捡回一条性命回到云州。但曾经意气风发的宋大商人,经此大难,犹如被吸走了精神气一般。
他整日久卧病榻。
连素日济世救人的柳姨母也束手无策。
而宋氏族亲们却趁人之危,非但不关心爹爹的伤势。更过分的是,他们联合族中长老威逼利诱爹爹过继家族中的旁系外甥。
说是宋氏商行不能没有继承人。
而她宋云蘅身为女子。
从古至今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宋氏家业同她毫无半分干系。
瞧瞧。
这些宋氏族亲打的什么算盘?
她不用想都知道,不过是吃人不吐骨头,想吃宋家绝户罢了。
宋云蘅万般无奈,只好循着江湖中的传说,只身前往邙山寻一株救命仙草——长生草。
江湖传说中,长生草实属罕见之物。
它生长在邙山的悬崖峭壁之处,周围群狼蛇鼠环伺,是一种能延年益寿,治愈世间大多数疾病的一株草药。
可忙活了大半月,她连仙草的影子都未见着,最后只得由着私心,将重伤的貌美男子带回邙山半山腰处的竹屋。
貌美男子次日一醒来,却不记得姓甚名谁,似是失忆了一般,只是低声的重复呢喃“阿淮”和“长生草”。
当时想来,阿淮是他的名字。
而他只身前往邙山,约莫家中的亲人染病,才不辞千里前来寻找仙草救治亲人。
可茫茫的大山之中,潜藏的危机无处不在。他因不慎遭遇山中猛兽攻击,赤手空拳难敌山中群兽,以至于身陷囹圄。幸好在她的救助之下,免得成为野兽的肚中之食。
宋云蘅对此一笑而过,只柔声安抚他暂且留在竹屋,先休养好身体再说。
阿淮依言,便在竹屋安心住下养伤。
而后来经过柳姨母的切脉诊断,才发现阿淮的后脑遭外力损伤,脑部出现瘀血淤堵,导致产生暂时性失忆症。
柳姨母说,阿淮虽然智力与常人无异,但现下却忘了他的生前经历。
宋云蘅得了这话,她心里却略有几分欣喜。
失忆了好啊。
正好利她行事。
去父留子,本就是惊世骇俗之举。
年幼时,若不是娘亲曾对她亲耳悉心教导,女子独立则天地皆宽,现下处于如此困境,她也不会剑走偏锋。
也许,阿淮的失忆。
于她而言,今后不用担心未来对他负责,亦或是两人产生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纠葛。
而阿淮在邙山养伤的这些日子,也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旖旎美梦。
他毫无半分损失。
*
但自将阿淮救起,至今已过了月余。
宋云蘅心里很是着急,她当时救人的目的本就不纯,心念着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
直到后来,在日复一日关心阿淮的伤势后,她便极尽所能地撩拨他,对他假作真情,让他能心甘情愿同她在一起。
好让她生一个宋氏血脉。
可生子,却并非她一人就能行事。
饶是先前她使尽浑身解数,譬如赠予阿淮亲绣的香囊,圆月下的告白、捧花表达心意、蜻蜓点水的初吻等等。
阿淮却不为所动。
他只回道:“云蘅姑娘,在下尚不知姓甚名谁,怎敢轻易娶您?”
宋云蘅初次听闻这话,顿生几分恼意。
她只不过想同他生个孩子,又并非真想与他永结同心,何故要提成亲一事?
然那次剖白后,两人的关系愈发微妙。
即便日后,阿淮依旧多次出言婉拒她的心意,但他张口便是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遣词造句颇有世家公子的风范。
倒令她怀疑他是否恢复失忆?
可事实却不同她所料,他一切如同往常。
或许是她的举动过于大胆,而阿淮骨子里的矜贵修养,反倒不知该如何“回报”她这个救命恩人。
但事出从急。
云州的爹爹还等着她回家。
若在邙山一直未能寻找到长生草,那她也只能打道回府。
宋云蘅思及此,心里最后一丝犹豫也消了。于是她深吸了口气,便轻轻推开竹门,目光柔情地望着窗尚的貌美男子,“阿淮,该喝药了。”
“云蘅姑娘。”阿淮掀开眼睑。
“想好了吗?”
“嗯、云蘅姑娘,想好了什么?”
宋云蘅却不再说话,目光悠悠望他。
随手搁下了药碗,疾行至阿淮的身前,她面色羞赧地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轻轻低语,
“阿淮,我想要个孩子。”
阿淮白皙的俊脸“唰” 的一下子红起来,他瞪大双眸望着她,嘴唇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一句话,“我、我……”
磕磕绊绊的声音入耳,宋云蘅轻笑。
可转念之间,心想阿淮还是那般含蓄内敛,于是她又在他涨红的耳畔轻吹了吹,话里试探的同时,略有几分暧昧,“可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