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不会死我这车上吧?”
“少废话,赶你的牛车。”
说话的人被训斥之后也只是安分了片刻,“官爷,这要是她死我车上了,我这拉过死人的车可咋用啊?”
没人搭理他。
这可是他吃饭的家伙什儿,要不是运气背,被这几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异乡官差给截住了,他才不会接这拉死人的活计。
拢共才给几个子儿,凭白沾一身晦气。
这人还不死心,竟还叫唤了起来“诶呦喂!可怜我这老头子靠拉车吃饭,还要自掏腰包给我这车烧纸除晦气哟!”
为首的被这老头吆喝地脑瓜子疼,本来就是酷热难耐,加上有这么个老东西在耳边一直叫唤,他更是心烦意乱。
从怀里捏出一角碎银子,朝赶车的老头砸过去。
那老头早就睨着眼儿朝这边瞧着,男人一丢,他就稳稳当当地接了个正着。
浑浊的老眼睛睁得大大的,瞧着居然是块碎银子,顿时眉开眼笑。
也不再扯着那死烟嗓吆喝了,这才算清静了下来。
王念儿是被颠醒的,老旧的板车走起山路“吱呀吱呀”地叫,牛脖子上的铃铛时不时响上那么一声,她伸手一抓,抓了一手的干稻草。
睁开眼的时候,她还有片刻的恍惚。
糟了,日头都这么高了,她咋才醒,得赶紧起才是,不然又要挨婆子的骂。
牵动身体时,后背的伤疼得她龇牙咧嘴,她这才想起来,她已经被谢府给发卖了。
谢夫人身边的丫头想上位,给少爷的汤里加了料,夫人下令,凡是经手的,统统打二十大板,发卖出府。
好巧不巧,她就是其中之一。
被拖到奴市的时候,她只听得谢府将她卖了七两银子。
至于卖到哪儿去,她还真没听清楚,挨了二十板子,早就撑不住了。
买她的人将她往马背上胡乱一丢,她就昏死了过去。
这一睁眼,早不知道这人将她拉到哪里去了,还在不在锦城都难说。
王念儿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背上的伤虽然还是火辣辣得疼,但是已经好了很多了。
估计是给她用过药的,不然那样可怖的伤要是再加上连续几天的赶路,恐怕她的小命都要交代在这路上。
虽然她自己觉得好多了,实际上她看起来仍旧像是只吊着一口气儿,不然那赶牛车的老头也不会总觉得是拉个随时要断气儿的。
她一有动静,焦牧就看见了,瞧着她似乎是清醒了不少,便将背着的包袱朝她脸上一丢。
“换上。”
王念儿本来就是给人家做婢子的,也没有敢多问。
听话地拉开那鼓鼓囊囊的包袱,那刺目的红,她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这包袱里不是别的,竟是一套喜服!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颤巍巍地问出口:“这是……要我嫁人?”
她知道自己这样被发卖出府的丫头也没有什么好去处。
运气好了,还能被卖到正经人家当婢子,运气差了,被卖到那种腌臜之地也不是没有可能。
也不是没人在奴市买个媳妇儿回去的。
穷苦人家的汉子,在地里刨食多年也挣不上个婆娘的,的确会去奴市碰碰运气,瞧着能看得过去,恰巧也出得起价儿,买回去做媳妇儿也不算稀奇。
可她当时被打的半死不活,明眼人都不会买她回去做媳妇儿。
谁家娶婆娘不是想着能下地帮衬着,回家还能吃上口热乎饭呢?
把浑身是伤的她买回去做媳妇,是个人都不会干这笔赔钱买卖。
瞧着她揪着包袱里的喜服呆若木鸡的样子,张统可没有焦牧的好耐性,一脚踢在了板车上。
这一脚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收着。
老旧的木板子被他这一脚踢得都嘎吱作响,赶车的老头收了银子,也不管他怎么折腾。
王念儿被这一脚踢得赶紧回了神,抓住板车的沿儿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自己花了七两银子把你买回来,还给你用药吊着性命,识相的就麻溜换好衣裳,给自己乖乖嫁人。”
张统本来就对焦牧买这么个病秧子觉得不满,现在看到她磨磨唧唧的样子更觉银子花的不值当。
按照主子的意思,应当为“那位”买一位够泼辣的媳妇儿才是。
这样才能给那人无滋无味的日子添些“精彩”。
王念儿瞧着眼前这两个男人一脸的凶神恶煞,哪里还敢再耽搁。
刚从鬼门关里逃出来,她可不想再被人给掐死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
管他是嫁谁呢,能活命就成。
虽然后背上的伤多少是影响了行动,但是她还是麻利地套上了他们买来的喜服。
两个大男人哪里懂怎么给女人挑衣裳,就算是会挑,也不会在这个七两银子买来的丫鬟身上费心思。
所以喜服穿在王念儿的身上好像是披了一块被单子,大的不像样。
加上她那乱糟糟的还插着几根稻草茬子的脑袋,怎么看怎么滑稽。
男人们谁也没再开口,王念儿也不敢问。
拉车的老黄牛哼哧哼哧地打着鼻息,这是一段上山路,两边树冠亭亭如盖,将这条山间小路遮得严严实实。
树林深处的鸟叫声在这个时候听起来也有些渗人。
王念儿想不明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还得特意找她这样的人给做媳妇儿。
焦牧瞧了一眼板车上的女人,是个乖巧听话的。
“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进了门就老实伺候他,别想着跑,没有脱籍的婢子若是逃跑被官兵查住了,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在景国,签了卖身契的奴才逃跑,若是被主人家报到官府,可是要挨五十板子再充军奴的。
王念儿才挨过二十板子,想起那种板子硬生生打到骨头上的感觉,吓得她脑袋摇地像个拨浪鼓。
张统对于焦牧的话有些不满,“你明知道主子要买这丫头的目的,你同她讲这些作甚?”
花了七两银子,难不成还真给那瘫子找个老实听话的使唤婆子?
焦牧没有回话。
张统似乎对同僚这副模样颇有些嗤之以鼻:“妇人之仁。”
山路并不好走,全是乱石嵌在泥土里,板车的轱辘在上面轧过的时候,颠得板车直颤。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牛车才慢慢悠悠地停在了一座破败的院子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