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矫健的身材藏在玄色锦袍下,随着他的脚步逼近,强大的压迫感也扑面而来。
“王……大人。”清道官慌张的行礼。
而男人的翻云金靴径直越过他,走向拦轿的云卿,衣袂带过风,似乎有些急促。
傅云渊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身形清瘦,穿着洗得发白的裙衫,发间一只珠钗也无,甚至洁白的额头沾了层灰和血。
但她的脊背挺直,不卑不屈。
亦如前世……
“你有何冤?”傅云渊的喉咙一涩,淡淡的开口。
云卿没有察觉男人异样,听着和前世一样的话,轻轻舒了口气,如实道:“民女乃云梦郡清河县云家之女云卿,祖上是高祖钦赐金勺御厨,三年前,招赘同县田家之子田勤业,民女操持家事未有半点不孝敬公婆,不曾想夫君却另立家室,霸占云家菜谱,请大人为民女做主!”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长街两侧的人几乎都能听清,引起一阵窃窃私语。
“没想到是赘婿啊!”
“看他们家闹成那样,天大的理都被他们说歪了啊!”
“人要脸树要皮!居然还霸着人家祖传菜谱!”
“肃静!”清道官怒叱,让四周的人群重新安静下来。
傅云渊逆着身后的光,低眸看着云卿的神情晦暗不明,只听见他声音低哑沉稳:“依你之见,本官该如何为你做主?”
“请大人判民女和离,并归还云家祖传菜谱!”云卿咬字清晰,如珠玉落盘。
然而男人迟迟没有出声。
云卿不禁心悬一线,颤着眼帘抬眸,冷不防地对上傅云渊锐利又冰冷的凤目,里面似乎攒动着欲言又止的缱倦,但她还没来得及看清。
傅云渊蓦然收回了视线,冷道:“田家何在?”
“草民……在。”田勤业拉着田氏战战兢兢地从人群里出来,还没走到男人跟前,就双膝一软,噗通跪地。
傅云渊的目光扫过抖如筛糠的田勤业,一抹难以觉察的嗜杀幽光一闪而过,嗓音愈沉:“你对云氏所言有何辩解?”
“草民……”
田勤业面如菜色,还没来得及狡辩,傅云渊不疾不徐道:“本官决不冤假错判,若你们各执一词,本官自会派人回清河县查明真相,凡有半点虚假,轻则杖责重责流放。”
“流放?”心虚的田氏听完直接惨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娘!娘!你醒醒啊!”田勤业吓得赶紧扶住田氏。
云卿冷冷地看着,这一次她没有错过田氏搭在田勤业身上的手动了动。
田勤业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对男人磕头道:“大人,草民恳请先让草民将昏倒的老娘送去医馆医治,至于菜谱,草民明日就将菜谱还给云氏。”
云卿的眼里划过讽刺。
前世田家也是表面答应不休妻,实际将她贬为小妾,对她极尽欺辱,甚至买通官府,扬言让她有本事再去伸冤。
而傅云渊是她唯一的契机。
云卿自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但眼下的情况,就算是傅云渊有意帮她,也无法继续施压。
她正思忖着要如何挽回局面。
傅云渊沉稳的声音响起:“既然如此,立贴为据,本官明日午时会亲自前来主持公道。”
田勤业的脸色瞬间变了。
云卿也诧异地看向傅云渊。
这和前世有些不一样……
而傅云渊已经转身回了轿撵,挺立如松的背影令人无端感到一丝心安。
直到轿子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她才回神。
田勤业指着云卿便破口大骂:“读妇!自己真是当初眼瞎了,才看上你这种读妇!”
云卿现在看他只觉得面目可憎,讥笑道:“你我二人的确有眼瞎的,不过,你别忘了明天把菜谱还我,否则,我会到军中找你。”
田勤业被抓壮丁后,在军营灶房做伙夫。
所以她并不怕田勤业跑路。
说完,她不愿意再和田家纠缠,转身将角落里的林氏扶了起来。
“娘,我们走吧。”
林氏哭得两眼发肿,有些绝望地问云卿:“走哪儿?”
云卿微微怔了一下。
云卿爹死后,云家铺子饭馆都被亲戚占去了,她为了带田家人和林氏到边疆,又变卖了所剩无几的家产做盘缠,现在盘缠也用得差不多了。
偌大的边疆竟没有母女两的容身之处。
忽然一个面善的老妪走过来,语气诚挚地对她道:“两位要是不嫌弃就暂住在我这吧。”
云卿认出她是街边豆腐铺子的老婆婆,满是感激地道:“多谢,但我现在身上的银钱不多了,我愿意替您做工,洗碗端盘子都行。”
“不用不用,也没什么可忙的。”老婆婆摆摆手,说着领云卿往她的铺子走。
云卿搀着林氏,注意到老婆婆的铺子虽然在巷子里,但临着大街,也不算偏僻,然而门可罗雀,看起来生意惨淡,看热闹的人群散了也没有往这边走,反而是往街头的另外家食铺去了。
老婆婆发现云卿在看那家铺子,叹口气道:“几个月前他们招了新厨子,人都去他们那儿了,反正老婆子我年纪大了,也干不动了。”
云卿闻言,转眸看向老婆婆铺子前挂着“一品豆腐”的招牌,心思一动,对老婆婆道:“如此,我若是能让您的生意重新好起来,算抵了赁居的钱。”
老婆婆对此没有兴趣:“几十年了,我老伴儿都走了,我也该收摊了。”
云卿继续劝道:“不如您就让我试试,否则我白吃白住您的,心里过意不去。”
老婆婆见拗不过她,心里也割舍不下铺子,于是点了点头。
云卿和林氏安顿在铺子后院的侧房。
林氏有些担忧:“卿儿,你真有办法?”
两家铺子看起来差距太大了。
“娘,你就相信我吧。”云卿对林氏展颜,杏眸里闪着笃定的光。
前世她的夙愿便是能够成为名扬天下的厨子,但大周守旧,不许女子抛头露面。
云家祖训又是传男不传女,所以爹不肯教她。
如今重生,她只想为自己活一辈子。
何况她自己也钻研了不少菜式,前世又跟随田勤业升官贬官,游历了各个地方,尝遍大周的美食,所以她才敢说出这种话。
为了让她们相信自己,当晚云卿便忙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