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市医院已接近下午,生殖科的患者比尤允芝想得要更多些,她不禁感叹,原来有这么多人苦于生育,心中也释然了些。
陆宇航站在一旁,时不时地看表,急躁之情溢于言表,坐在候诊大厅的尤允芝也仿佛被他感染,内心惴惴不安,想起昨晚的不得体,更是紧张。
“小寅怎么这么慢,没有一点时间观念。”陆宇航终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尤允芝安慰道:“他是医生,可能比较忙。”
陆宇航自觉失态,叹了口气,不想再浪费时间。
“昨晚我和他说好了,你听他的便是。”陆宇航抬手想摸摸她的脑袋,许是顾及旁人目光,手悬在半空又收了回去,轻声道,“我单位还有事,先走了。”
尤允芝微笑点头,“嗯,别耽误你工作。”
陆宇航离开科室大门没多久,一个里面穿着浅蓝手术衣,白大褂外敞的人朝尤允芝走来。
他脱下靛蓝色的手术帽,一头蓬松的头发弹了出来,他手扒了两下,稍作整理,一双丹凤眼含着笑意,闷闷的嗓音从浅蓝色口罩后响起:“嫂嫂久等了。”
尤允芝惊讶于他的身高,他站在身边,坐着的尤允芝居然连他的腰也没到。
“我叫陆之寅,嫂嫂你叫我小寅就行。”
尤允芝颔首点头,不敢仰头直视他。
“走吧,我找间空诊室。”陆之寅的语气轻快,不像是接待患者,更像是接待朋友。
“麻烦陆医生。”尤允芝起身跟在他的身后。
昨晚不是尤允芝第一次见陆之寅,曾经在大学时有见过几面,却接触不深。
他就是个阳光大男孩,白皙帅气的面庞,朝气蓬勃,意气风发,他与陆宇航是完全相反的性格,他心思跳脱,原本陆家已经给他规划好了人生路线,他却一头扎进了临床医学,陆家给他毕业安排好了工作,他却一反常态地读了博。
陆宇航谈到他这个弟弟也是直摇头,却没想到有一天会求助于他。
尤允芝坐在他的对面,低垂着纤长的睫毛,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嫂嫂不用紧张。”陆之寅生疏地打开桌上的电脑,回想自己工作站的密码,顺便安抚她的情绪,“我就问些病史。”
尤允芝的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与黑色键盘形成强烈对比的白纤。
“可以换女医生吗?”
键盘上的手指停了下来,陆之寅目光从屏幕移到了尤允芝的脸上。
“这种事,隐私很重要。”陆之寅的语气鲜有的认真,“虽然我主要在实验室,但我的职称是主治医师。”
尤允芝猜到一二,不再提要求。
“备孕几年了?”陆之寅开始询问病史。
“一年。”
“年龄,身高,体重。”
“29,162,91。”
尤允芝麻木地回复他的问话,问什么,她便答什么,她就像一颗卷心菜,一层一层被扒开。
“性交痛吗?”
“没有。”
“同房频次呢?”
“……没有。”
陆之寅的双手停在键盘上,眼底讶色匆匆一掠,心中有了推测。
他又清楚地问了一遍:“那就是没有同房过?”
“没有。”尤允芝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好像她是个异类。
陆之寅心中了然陆宇航来找他的原因。连同房都没有,根本就不算是辅助生殖的指征,然而陆宇航却什么也不说,直接想走这个后门。
“现在就两条路。”陆之寅接过尤允芝的空白门诊病历,缓缓放进一旁的病历打印机里,随着啪的一声,将尤允芝之后的命运盖上了章。
“你们可以做人工授精,用监测仪器破了你的身子。”陆之寅一字一句说的清楚仔细,想让尤允芝知难而退,哪个姑娘会愿意把第一次给了冷冰冰的机器呢?
尤允芝沉默不语,从她进了诊室就没有多说一句话。
她未拒绝,也未答应,陆之寅猜不出她的心思,等着她的回答。
“或者,你再回去找哥商量一下。”陆之寅毕竟是医生,生殖科这个偏科是近十几年才崛起的专业,很多人对这种事都是闭口不谈,以至于大部分人对辅助生殖了解甚少。
在此事上,陆之寅理应多做引导,生殖不单单是生理上的治疗,更多的是伦理道德与利益的权衡。
尤允芝低着脑袋,她真真切切听到了陆之寅的建议,却下意识地觉得机器破了身子也不是不可以,这般她便可以生下陆宇航的孩子,填补人生空缺。
陆之寅歪着脑袋,饶有兴趣地望着她。记忆里的她总是腼腆地笑,就像幸福的花苞,幻想着盛开的未来。
“想什么呢?”他俯首凑到尤允芝的面前,对上她的视线。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尤允芝惊愕地后仰,避开他的盯视,依旧不敢看他,慌张地站了起来,“我再和他谈谈,谢谢陆医生。”
见她打算离开,陆之寅也起身,“我送你到电梯口吧。”
他身形高大,穿着大褂往尤允芝的身后一站几乎要将她完全遮住,他的手越过尤允芝身侧打开了诊室的门,一股消读洗手液的味道环绕在她的四周。
他刻意减慢了步伐,跟在尤允芝的身后。
“诶?小陆,这是谁啊?”科室里的同事路过他俩,语气暧昧地问道。
“我嫂子。”陆之寅戴着口罩,语气上扬得意。
“哦,你嫂子真漂亮。”
尤允芝淡淡望一眼,点头致意。对生殖科还是有些心里的抵触,这里仿佛是把人性最露骨的东西展现出来。
“眼光不错,下午我去配合老余,你去忙别的吧。”
“可以,年末测评投你优秀。”
站在电梯口,尤允芝心不在焉,想着如何同陆宇航沟通。
陆之寅按了下电梯的向下按键,低声道:“慌张都写脸上了。”
尤允芝仰望他,眼神充满了担忧。
“嫂嫂终于肯看我了吗?”他的凤眼弯弯,不知是不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笑,“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留好联系方式,电梯也正巧开了门。
临走,陆之寅叮嘱道:“嫂嫂不用紧张,你们相处那么久了,好好谈一谈。”
“嗯,谢谢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