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成德不一会儿就将面端了上来,纳兰昭懿心结已解,食欲也好了不少。
细嚼慢咽吃至七分饱,刚停筷,照雪就走进来:“格格,育婴堂那个孩子在府外求见。”
“将人请至前厅,好生招待着。”
去的路上,纳兰成德与她说着育婴堂事件的后续:“圣上彻查了所有慈善机构,派遣官员十日一走访,并将名册一事交与阿玛负责,为了避免官官相护的境况,又许怨苦百姓直接入宫觐见,以诉冤情。”
“他向来爱民如子。”纳兰昭懿脱口而出。
只是声儿太小,纳兰成德没听清:“你说什么?”
纳兰昭懿回过神:“我说,皇上是难得一见的明君。”
纳兰成德大为赞同。
到了前厅,一看见纳兰昭懿,十三就跪下,不断磕头:“那日多谢格格救命之恩,多谢格格。”
“你无需如此,快起来。”纳兰昭懿要拉他,被纳兰成德快了一步。
“救你的人是当今圣上,小妹不过举手之劳,也是你撞到她,才能有那等机缘,说到底,是你自个儿的福德报应,也是圣上仁善德治,忧国爱民。”
十三是个机敏的,一听这话就懂其意:“十三省得了,全靠圣上十三才有今日,只是在十三和育婴堂的孩子心里头,始终记着格格与纳兰府的好。”
他心里明白,那日若不是格格叫住他,他逃脱不了进宫做太监的命运,圣上也撞不到这一出,育婴堂只会有更多的孩子如他这般。
以前,也只有纳兰府会送来物资而不是银子,叫他们能够吃得饱穿得暖,不至于被管事的克扣了用度,所以他们算是受着纳兰府的福惠长大的。
那日告状前,他其实赌过,赌格格不会袖手旁观,赌她有能力救他们于水火,却不想其后牵扯的势力如此之大,听闻曾为四大辅臣之一的遏必隆也插手了,想必格格如今是遭那些人记恨了。
纳兰成德闻言一笑:“你倒是个头脑灵光的,以前可是读过点书?”
十三窘迫道:“以前常,常去学堂附近偷听。”
“大哥。”纳兰昭懿扯他衣袖,纳兰成德一看就知她心之所想,思忖片刻:“阿玛底下倒正好有一合适人选,姓库穆图,人老实敦厚,妻子也是个能干的,性子朴实,两口子膝下有一儿两女,尚嫌不足,想再生,却一直未有孕息,想来是愿意再多有一子的。”
纳兰昭懿就问:“十三愿意寄养在百姓家中吗?”
十三闻言,眼里不觉流露出渴望与向往,连忙点头:“愿意的。”
纳兰成德:“那待我问过库穆图氏,再行决定。”
大少爷亲自问上门来,又是替主子办事,库穆图氏自然是愿意的,何况他家中孩子真是不多,妻子生不出来了,那白捡的能不要?
只是……
“大少爷,那孩子是满人吧?”
“是。”
“心眼子怎么样?”库穆图又问,有些不好意思地又补了一句:“奴才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怕他来了,欺负我家仨崽子。”
“人你放心,我与你们格格一道观察过,是个知世故、懂人情的好孩子,极为机敏,最重要的是有一颗知恩图报的心。”
库穆图顿时笑道:“那奴才就放心了,大少爷只管将人领来就是,也不用寄养,奴才家里虽说不富裕,可一人的吃喝还是管够的,就收养了吧。”
纳兰成德却没敲定,仍顾虑良多:“此事不急,等你家里人表过态,再决定也不迟。”
“大少爷甭担心了,我家那婆娘要晓得不用生就白捡了个儿子,不知得有多高兴,两个妞也盼着再有个哥儿来,好一人分一个呢。”
纳兰成德还是叫他让家里人都来看看孩子。
三日后,十三正式被库穆图家收养。
登名册前,十三特意来找纳兰昭懿,问她要了个名字。
“噶里?”
“取’伶俐’之意,如何?”纳兰昭懿给他写在纸上。
“好听。”十三,不,如今是噶里了,笑眯了眼睛:“极好听的名字呢。”
纳兰昭懿看着他高兴,嘴角也漾出一个笑来。
“日后有了家,日子就好过了,喜欢读书可以坚持下去,于你日后大有裨益。”
噶里点头。
“库穆图夫人要你忘却前尘,是心疼你,可我倒希望你能够牢牢记着过往的艰难岁月,在往后的日子里忆苦思甜。”
噶里不解:“明明都是苦的,哪来的甜?”
纳兰昭懿温柔解释:“你这般小,却在那等环境之下长成一个勇敢、善良、不向世俗低头的孩子,足以见得你本性纯良正直,那种黑暗的日子下你都坚守住了自己的本心,将来什么样的艰难险阻才能压垮你的心性?这便是甜。”
噶里若有所思:“格格是叫窝日后不管怎么样,都要牢牢记住自己的本心?”
纳兰昭懿赞他:“聪慧。”
噶里嘿嘿一笑:“是格格说得好。”
“好了,跟库穆图夫人走吧。”
“愿格格年年皆胜意,岁岁常欢愉。”
噶里的事告一段落,纳兰成德就问她要不要去城西的别庄休养些时日,纳兰昭懿想着出去走走也好,便同意了。
去跟明珠一说,明珠看着俩兄妹:“伊兰珠去可以,容若你就不要去了。”
纳兰昭懿:“为何?”
“你兄长明年就要科举,这些时候好好温书才是正经。”
纳兰昭懿晃着自家阿玛的手臂:“书里的东西都是死的,多出去看看才好呢。”
“伊兰珠听话,阿玛叫族中……”
觉罗氏正巧从外头进来:“妞妞说得对,容若你只管随妞妞去就是,凭我儿的文学造诣,不缺这几日。”
“夫人……”
“老爷是觉得容若不行?”
觉罗氏眼风一扫,明珠只得妥协。
临行前,他看着纳兰成德欲言又止。
纳兰成德只能无奈道:“阿玛放心,儿子将伊兰珠送到庄子上安顿好就回来。”
“阿玛这是对大哥寄予厚望呢。”上车后,纳兰昭懿安慰他说。
“我知道,阿玛打小就对我们严厉。”
纳兰昭懿看着他,以为他还有话说,他却闭口不言了。
车子摇摇晃晃,纳兰昭懿的睡意被摇了出来,迷迷瞪瞪快要睡着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句话:“但我并不怨他。”
“嗯?”她掀起眼皮,疑惑地看向他。
纳兰成德目光看向窗外,轻轻叹了口气:“伊兰珠可知,整个叶赫那拉氏的担子,都压在了阿玛一人身上。”
纳兰昭懿愣住。